有谁知道了那个事实,他们想娶我,谁都不知道。有谁还不知道,他们想娶我的,那么一个事实。
从断奶的那天,在我妈的臂挽里我就看穿了他们的阴谋。那时我没有发言,以嚎哭应对他们的侵犯。他们沾满泥土的手在我脸上划过,他们想娶我,他们需要肉体筑成的工具,来为他们赢得生存下去的希望。可惜啊,我的不知趣重重地打击了他们的欲望。呵,他们无助的眼,夹杂着狰狞的笑,这不能博得我的同情。没有灵魂依附的骨架,一群死了的躯体,在我身边游荡。我用惊天的霹雷,渴望炸醒他们。是该醒的时候了。
铃声震裂了山的空灵,沿着小道追赶魂的归来。矮屋拐角处的路灯在风中瑟瑟发抖。已经入夜,一切都随这响声结束,连同那一连串,都被捻碎在前脚板下。紧挨着一阵骚动,恶狠狠地强*了空气中的宁静,漆黑的夜被扯得七零八落,最后那一点温存顷刻殆尽。
我直起身,头从书中钻出,迷糊的眼中装满困顿的神情。至今我仍未忘记,他们想娶我。顺着手把书合上,隐隐中的失落,再也找不到强劲的言语,深深地吸了口气,踱步在操场上。很吵,周围。一切都在原有的规格中旋转,顿时像卡了带,瞬即停止。这是一座远离人世的古罗马城堡,它消失在柏林中,绿随风,跌跌撞撞,倾泻在柏叶的脉络上。石子和黄土的堆积被绿掐得死死的。古老的建筑物、幽灵们极爱的阴冷,鸟与兽的居住地。夜深时,群魔乱舞。当光从遥远的天国飘进幽深的丛林时,一切恢复平静,一条条尸骨在不长草的地上滚来滚去。远离了尘嚣,剩下的也只有这些。这或许更像围城,挥散出土的气息,城中无数棵松柏,松柏挤压着破零的平房和窒息的鲜红。一个圈困着另一个圈,另一个圈中一堆苦苦挣扎的乱草,有点寒。
眩目,晕。所有的杂物一股脑儿涌向胸口,堵得水泄不通。望着眼前一棵棵向上的松柏,心生恨念。用力抓了抓衣袖,寒犹如毒品进入体内,睁开眼,含在嘴里的苦楚在一无所有的世界中落向深渊。
颤抖着回映刚才的那一阵战栗,恰巧充填了黑眼幕中的空虚。在课上,一动不动地死盯着,老师的眼睛是真是假,可笑的是就在那一瞬,居然受伤了,绿色的血从胸口涌出,让我困惑不已。我该如何向老师交代,交代他们想娶我的事实。我害了多年的学习病,可我姐没有,他们谋划在勒死我之前,先弄死我的姐姐,而我也只能在这些发生之前腐烂掉,以便无所知。血凝固,不再流动,觉得有些僵硬。忽得闪现那些丑陋的身影,合上眼,把一切扼杀在坚硬的眼帘背后。我害怕了,因为那一夜的天实在太黑。
回到寝室,满眼都是开放的罂粟花,顿时失去了知觉。古老的墙在泥土与长满茧的手不断地捏柔中形成,它拥有坚硬,拥有血和温暖,而我,两手空空。灵魂抛弃了肉体,独自出走,我知道自己已不是那么的清醒,也明白路是会走错的。望了一眼堆着的人和物,驱逐开恶鬼的萦绕,转身,沿着墙壁回到洞穴。梦里又见到那一堆白骨不断地向自己招手。但终究无法猜到,接下去将发生什么。或许,时候到了。是啊,时候到了。我已没有理由与勇气再留着,当那一些犹如规格的排列再次冲击我的思想。
命里有时终须有,即便你是如何的不想,该发生的还得发生。
没有日头的中午,黑得觉察不到自己的存在。整个村子,只剩下几只狗眼在平行处发光。我清楚地明白,我家屋外站立着几只狗,窥视着屋内苟延残喘的我们。我不停地在泥土地上转悠,急急冲到这边又返回。姐问,“你找什么呀?”我说,我昨天买的火柴不见了,好黑,我望不见自己。姐用手拧 了我敷在骨架上的肉,痛得我大叫。她嘀咕几句,走远了。我的眼珠不会转动了,我死劲地往左往右,可还是那个姿势。这是白天呀,我的周围全都是光的挤压,让人喘不过气。
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就是那几条狗,咬住了姐。父亲坐在灶头后面,往灶炕里添着柴火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跳动着的木柴化成灰烬,有一种要把头伸进去的渴望。我想让父亲起身,冲那几条狗喊几声,吓唬吓唬它们。但他没有,我想他的嘴用火钳也是难以撬开的。后来,我知道,父亲是个哑巴。听说,是娶了母亲以后才发生的事,丧失了说话的功能也就难免发不出正义的声音。母亲的语言系统又似乎特别的发达,她说她把父亲要说的都说出来了。你们信吗?我和姐都不信,因为父亲是个哑巴。母亲怎么知道父亲要说什么,她一定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为什么现在不出来叫喊一声,赶走这几条狗。
母亲似乎天生爱狗,她看见它们就心花怒放,满脸的折子,堆积着由衷的笑意,开始与它们攀谈、嬉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觉得母亲越来越向狗的方向进化,一天到晚啃着生硬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那几只狗倒是走了,没有捞到任何好处。但我看出了其中的不一般,因为母亲露着牙的笑。
母亲是越来越爱狗了,她不顾我和姐的反对,拎着一窝小猫,直奔天堂。站里河边,污水地狂笑。母亲捏起一只猫的耳朵,猫身离开篮子,一个犹如抛物线的弧度,落向水中,冲向地狱。我分明地听见它在空中时那几声叫喊,可惜,没等它叫完,就已被水淹没。小猫不顾母亲恶狠狠的眼睛,不再犹豫地做最后的挣扎。爬上岸,湿溚溚的肉球,它身子一起一落让我知道它还活着。母亲这一次可火了,没有先前的温柔,抓起它向对岸砸去,小猫在撞击到石头时发出最后一声惨叫,落到水里,迅速地被带走,飞向了另一个世界。接下去,两只、三只,拎起,沉入河中。母猫在岸边随着流势不停地叫唤,摔碎的心和着泪,咀嚼几下,吞下去。
那一晚,我梦见所有的小猫扑向我,扣出我的心脏,在一边挣抢着吞食。血溅了我一脸。从那以后,我的躯体里没有了心,像幽魂一样活着。
他们终究没有放过我的姐姐,母亲说,狗是可爱的,决定让姐和他们过一辈子。
我开始有逃跑的念头,不再回家。那几条该死的狗缠着姐不放。姐冰冷的泪,滴入我的眼睛,害得我不敢再睁开眼。在没有光的世界中生活,幸好我已经习惯。可是,那天,母亲收了其中一条狗送来的骨头,从此以后……
“今夜的我,原本应该快乐。可是上帝欺骗了我,让我无路可退。我明白世界中的温暖都已被他带走,留下的只有冷漠。收手吧,上帝也会累,上帝也需要休息,何必让自己苦苦挣扎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天空中。”
那一夜,有星,也有月亮。天,很美。我迈出左脚,上了阶梯。一、二、三……一百三十二级,向前挪动九小步,我停住了。我在哪?我在干什么?心跳得很快,急速地冲击胸膛。我的魂指引我在最后的瞬间作出最宗诚的忏悔。我又动了一下我的脚,我是否应该回头。眼中飘过狗的身影,望见他们直逼我而来,两只爪子落在我的脸上,我的手胡乱的击打。用力的向后一推,我飘了起来。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在空中,姐的脸闪了一闪,随后一声痛彻心扉的巨响——肉体与大地的撞击。我的魂就如此离开我的躯体。
后来,人们在我的手中发现了日记本,日记的最后一页:
他们自始至终都想娶我,可惜啊,他们什么都没得到。他们没想到我用他们赐予我的恨埋葬了自己,一座石砌的坟墓。他们更没想到,在我离开之前,还能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是你们逼的,一切都是你们自食其果。我的上帝不会饶恕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制造仇恨之人。
还是那个村庄,有那么一群狗,在食用了一臭水沟的水之后,中毒身亡。
这件事在电视与报纸上持续了惊人的时间,以至于人们从开始的叹息转化为毫无人性的咒骂。
本文已被编辑[hugomyson]于2005-1-10 9:47:3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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