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天晴。阳光出奇的好。但街上还积着厚厚的一层雪。张三把自己那一分地盘清扫干净,早早地支起自己的餄粩摊儿,几条长凳,一口锅,一炉灶,一架餄粩床子,就是自己的全部家当。可就凭着这些简单的家什,养活了张三老老少少几口人十几年。这不今年才供出一个大学生儿子,老张看着自己这些不会言语的伙计,心里常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感动,常会在收摊前抚抚这个,摸摸那个,对着常伴在他身边的那只挂在树枝上的虎皮鹦鹉说这个多少年了,都舍不得换,说那个虽然旧了点,可也有功劳了,也不能扔。那是张三对它们有了感情。
这天气虽然阳光明媚可还贼冷。说句话都能在眼眨毛上结上晶莹的冰汊儿。冬天的早晨人们都懒床,懒得去张罗早餐,都会到张三的摊子前吃一碗餄粩,尤其是那些上了年岁的老人,他们说就爱这一口。吃熟了老张的手艺,这别人的还真吃不惯。张三也是个勤快人儿,嘴巴也好使,常常是手未到,嘴就到了:“哟,大爷,您来一碗儿。您坐。”“哟,大娘,我来扶您。”所以这里还真有不少回头客。这地盘儿似乎一直就是张三的。大家也都这么认为。
可眼下这下岗的职工也多了,这自谋职业也成了时下时髦的名词儿。
不知道哪天起,张三小吃摊儿的旁边也多出一卖餄粩的。这主人年龄跟张三差不多,叫李四。
李四一看就才出道不久,虽然家什都是新的,围裙也展新,可他的手吃到嘴里就差了点,差了点劲道,差了点滋味。这同行是冤家呀。眼瞅着看家什咱比他差?看份量咱比他少?看价钱咱比他贵?哪也不比他差呀,就算是手艺不如他,可心里那是一百个不服气。眼见着张三的餄粩面一点点地少了下去,自己跟张三几乎一起和下的面却只下去一个小角,那滋味可真没法说,心里堵得慌。思来想去,寻思着把价钱砍下去,就不信非要输给他张三。
于是就演出了一场好看的戏。
这边李四扯开了嗓子:“便宜了,便宜了,一块半一碗喽。”
那边张三一听来头不对,也较开了劲:“贱卖了,贱卖了,一块一碗了。”
这边李四更来了劲:“五毛一碗了,五毛。”
那边张三也不示弱:“白吃了,白吃了,我张三今天全天免费吃。”
李四火冒三丈:“白吃了,白吃了,赠送您一双橡牙筷。”
正嚷着欢呢,张三的老爹来了,嘴里嚷着:“这王八犊子,不过了。”
张三也不生气,来了个顺坡下驴:“白吃了白吃了,还白叫声爹。”
“爹,您坐,白送您一碗吃。”
这边李四可傻了眼,这再怎么着也不能有奶就是娘,见人就喊爹呀。
话咽在嘴里,再也说不出来,这大冷的天儿,头上竟冒了一层密密的汗珠。赶紧收拾摊子,得,换地盘,嘴里嘟囔着:“这啥世道,咱惹不起还躲不起。撤。”
张三也真捏了一把汗,如果李四豁出去了,也跟着起哄,那自己就是骑虎难下了,非让他亲爹呼扇他两耳光子不可。
张三头顶树上的那只鹦鹉倒来了劲:“白吃了,白吃了,还白叫一声爹。”
张三扬了扬手里的擀面杖,瞪了鹦鹉一眼:“看我撕破你的嘴。”
看来这爹没有白叫了。
2005·1·9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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