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回了趟老家，听说老吴死了。怎么死的？自己喝农药死的。

一阵感叹唏嘘之后，关于老吴的一切涌上了心头。

老吴从小家里就很穷，因为穷，到老也没有娶到一房媳妇，这是老吴一生最大的遗憾。

老吴年轻时长得身强力壮，春天播种，秋天收割，什么样的农活，都非常在行。生产队的时候，老吴总是抢着干脏活累活，为此时常得到生产队长的表扬。后来分了责任田，老吴照样能干，要是谁家农活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找老吴帮忙，要么干一天，要么干几天。既能混到饭，有时也有工钱。老吴很乐意做这样的短工。

在老吴的小房子前，住着一户半工半农的人家。男的姓周，名叫周东兴；女的姓李，名叫李桂芹。男的在一家铁矿厂上班，女的在家务农。生产队那会儿，能找到一个当工人的，那是女人的福气。

老公是工人，李桂芹也非常自豪，只是有一样不满意。老公在几百里地之外的铁矿厂上班，至少一个月或几个月才回家一次，这对女人的生理和心理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李桂芹和老吴是前后邻居，因为自己的男人不在家，有些做不了的活，她就请老吴帮忙。一来二去的，两人的关系，就比邻居近了一层。

生产队的时候，白天忙农活，晚上老吴就到李桂芹家里唠嗑，说得文雅一点就是聊天。两人东扯葫芦西扯瓢，总有说不完的话。李桂芹有老吴陪着，也不觉得长夜漫漫了。

后来李桂芹怀孕了，周东兴不在身边，老吴到周家跑得更勤了，只要一有空，他就到周家细心照看李桂芹。李桂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在分娩的前几天，周东兴回家来了。他把老婆送到了医院里，生产很顺利，李桂芹生下了一个女孩。

周东兴在家呆了半个月，看到女人自己能照顾自己了，他又回到矿上上班去了。上班的人也是身不由已。

周东兴临走时，托老吴帮着照着桂芹，老吴满口答应。女孩起名叫周晓芳，周东兴走后，女孩一天天长大。女孩长到两三岁的时候，老吴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这孩子长得不像周东兴，倒像老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有一天，周晓芳不在家，老吴又到李桂芹家聊天，老吴开玩似的说：“桂芹，你有没有听人说晓芳这孩子长得像谁吗？”

“俺没听说。长得像谁？”

“像老周，你看那鼻子、那眼，多像啊！”老吴一脸的坏笑。

桂芹说：“你看像谁就像谁呗。老周一个月、几个月才回来一次。像谁？你心中还没有数吗？”

有了桂芹的这句话，老吴心里有数了。他知道周晓芳那是自己播下的种。

确认了晓芳的身份，老吴对晓芳更好了。不是给她买糖吃，就是没几天送晓芳一件新衣服，有空就陪晓芳玩。

“谢谢吴叔叔。”晓芳总是这样甜甜地叫着。老吴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周东兴和孩子一起的时间，远不及老吴。孩子对老吴特别亲，而对周东兴却表现出陌生感。

孩子一天天长大，长到十几岁的时候，生产队解散了，分田到户，每家每户都有了自己的责任田。周桂芹下地的时候，周晓芳也能帮着干些农活了。

周晓芳十八那年，周东兴因为突发心脑病，去世了。这对周桂芹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虽然平时周东兴对家里也帮不上多大的忙，但他毕竟是自己光明正大的男人，周桂芹一下子成了寡妇，这让谁能不伤心叫呢？

在周东兴去世不久，周晓芳听到越来越多的风言风语，说她不是周东兴的孩子，而是老吴的孩子。

有一天，周晓芳终于忍不住了，就去质问周桂芹，自己到底是谁的孩子？虽然周桂芹极力否认外面的谣言，但周晓芳从自己跟老吴越长越像的外貌上，已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从那时起，周晓芳开始讨厌老吴了，不让老吴到她家里去。老吴原来可以和周桂芹大大方方做的事，也变得偷偷摸摸，小心翼翼了。

周晓芳到了婚嫁的年龄，找了个退伍的武警当上门女婿，周家的腰杆也硬了许多。

结婚不到一年，周晓芳就生了个女儿，起名周静文。因为是上门女婿，女儿不跟丈夫姓赵，而姓周。

周静文长到六七岁的时候，肚子里长了一个很大的肿瘤，动手术要花很多钱。有一天，周晓芳来到老吴家里借钱，老吴非常痛快，把几年来辛辛苦苦积攒的几万元，都给了周晓芳。

老吴因为年龄大了，重活再也干不了，只能干给一些小厂夜里看门的活。每天挣钱了了。这几万元钱是老吴的养老钱和棺材板钱。

凑够了八万元钱，周晓芳给周静文做了肿瘤摘除手术。小静文一天天好起来。

又过了一年多，老吴见周晓芳绝口不提借钱的事。老吴在一次生病之后，以看病为由，去问周晓芳要钱。周晓芳矢口否认曾向老吴借过钱。因为特殊的关系，再加上当时小静文动手术急需用钱，老吴并没有让周晓芳写借条。

其实老吴这才明白，周晓芳借钱是在报复他。周晓芳因为经常听到有人背后叫她野种，而对老吴怀恨在心，总想找个机会报复老吴。

老吴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样对待他，况且手里又没有钱了。气急攻心，病倒在床上。周晓芳也不准自己的母亲周桂芹去看老吴。

好几天过去了。人们没有见到老吴。有人说会不会出事啊，几个人到老吴家里一看，老吴已经喝农药死了好几天了，屋里弥散着一股股的腐臭味。

唉，老吴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噢，忘了告诉您了，老吴名叫吴德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