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

<一〉

她十三岁时，父亲终于答应让她上学去。那天晚上，她抱着三年前自己缝好的书包，竟兴奋得一夜未睡……

〈二〉

十四岁，父亲一天忽然叫她明天不用去上学了。她惊鄂地看着父亲，又求助似的看看只埋头吃饭的母亲，无语。第二天，身边坐着三岁的弟弟和五岁的妹妹，她麻利地纺着棉花，泪珠在滚动的棉线上飞溅起来……

〈三〉

十五岁，她数着日子等到了开学的那一天。可父母还是象往常一样出去了。晚上，她把书包撕了。没人知道满房间都是撕布的声音，还是心碎的声音……

〈四〉

十七岁，她打起背包，到农场里挣工分去。每个周末分到的红烧豆腐，她都带回家。看着弟弟妹妹吃完后舔嘴的样子，她的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

〈五〉

十八岁，春季插秧。六条蚂蝗一起叮在她脚上的冻疮上。她吓得满田跑。父亲狠狠掴了她一巴掌。她捂着通红的脸，看着田里的脚印渐渐清晰……

〈六〉

十九岁，她要嫁人了。媒婆的巧舌让父母死心塌地地把她嫁到一户穷得叮当响的人家去。她只有在每个夜晚，纳着“永结同心”的鞋垫……

〈七〉

二十岁，一片唢呐声中，她含着眼泪坐上了披满彩绸的自行车。爆竹声里，她掐着手指，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

〈八〉

二十一岁，丈夫不在身边，她生下第一个孩子。第二天就起床为孩子洗尿布。一个月后就自己帮孩子换衣服。摸着孩子软软的手，她的眼泪将炭火熄灭……

〈九〉

三十二岁，她一天干活回来，灶上有碗烧糊了的面，碗里还有一个鸡蛋。两个满脸是灰的孩子说：“妈妈。今天你生日。”她感觉喉咙被东西堵了，怎么都难咽下那碗面……

〈十〉

四十岁，丈夫因公出差，却住进了医院。她趴在七天昏迷不醒的丈夫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却瞒住了在高考中复习的女儿……

〈十一〉

四十一岁,又是开学。好大的雨。她撑起伞送女儿上大学。回头见倚门而望的丈夫，她泪雨如下。等女儿踏上车，她好不容易弄个笑脸。车开的一瞬间，她扭头往家跑……

〈十二〉

等待，等待。期望期望……

这个人，便是母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