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沙枣》
每次走在步行街,沙枣觉得自己无论仰首或者低眉,都像一只怯懦的鼹鼠。来到这座城市已经三年了,三年只有两个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一个是山东的青桐,一个是川妹子葵花。
只是女人之间关系很奇妙,三个人总会有两个人在背后讲一个人的闲话,有一阵子,葵花和青桐好得穿一条裤子,又有一阵子两人又说起话来狭路相逢。这总让沙枣感觉,城市是陌生的,人心也是难以捉摸的东西。
沙枣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最孤单的人,喜欢孤独购物,孤独逛街,也常常站在人海发呆,产生错觉:视线中那些匆匆的人,形体和样貌她觉得有的长得像蛤蟆,有的像老山羊,有的像猴子,有的像猪。当然还会有些花朵绿叶让她艳羡,那些穿吊带裙的女孩儿,那样白皙。裙下的白腿儿,让她想起婆婆剥得葱白。
婆婆好像最恨白东西,因为沙枣很白,白的如玉,婆婆却黑得像挖煤的,早晨婆婆一刀剁在大葱上,狠狠地叫着里屋的儿子----:大炮起床了,真是的,年轻人不知道珍惜身体,早晚累出病。她回头又斜了沙枣一眼,憋着老猿猴似的嘴巴数落沙枣:你也是的,也不爱惜自己的男人,你以为男人是牙膏啊,常挤常有,沙枣听了脸一红,想起昨夜婆婆在窗前走来走去的影子······
事实上,沙枣与脾气暴虐的大炮很久都不在一起房事了,房事上,大炮一开始总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可是没放两枪却偃旗息鼓。沙枣对青桐说,反正自己对那事也无所谓,也不喜欢。青桐每次都瞪大眼睛说:不是你不喜欢,是种地的不行。沙枣每次听青桐这样说,都不舒服,她觉得自己可以说男人如何不好,可是别人不能说。
沙枣与大炮一直是冷战,她从心底藐视这个暴君。大炮发起脾气来像刮龙卷风,逮着什么摔什么,摔东西的功夫已经是登峰造极,指哪摔哪。
有一次吵架,大炮随手扔了一只碗。隔着三道门啊,不偏不倚扔进垃圾桶里。沙枣心里一惊,暗想:这男人如此绝世神功,弱不在央视露一手,真是屈大才了。只是沙枣不敢顶嘴,顶嘴要挨揍的,说起挨揍,沙枣怀疑自己这几年挨揍的功夫,也练得炉火纯青了。以前发生冲突,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可是最近两年,自己也深切感到了痛,只是身上不青也不紫了,爱看武侠小说的沙枣想:这就是江湖传言的邪不压正吧。
还有骂人的功夫,这几年也是日益见长。做文员的沙枣,从来都是文文静静,像个小姑娘一样爱害羞,常让男同事意乱情迷,鞍前马后端茶递水。可是回到家,被大炮骂急眼的沙枣,也会跟他对骂,大炮骂:“死女人,回来那么晚,咋没让车撞死!要撞就在八点以前撞,火葬厂还没关门。”沙枣回敬:“你怎么没被车撞死,你怎么还活着啊?真是上帝开恩,人间奇迹啊!”如此两个回合下去,房间里噼里啪啦,又一场武侠剧上演了······
沙枣厌倦了没有爱,没有温暖.僵尸一般的生活,冥冥中她期待一种全新的生活。
终于有一天,情欲像粒一黄豆,在合适的气候和土壤里,将要破土而出。她爱上了一个人,那人虽然温婉如玉,但他的眼睛像三峡水电站,有源源不断的电量····让沙枣颤栗,远远地望着浑身颤栗,她感觉空气和风都恋爱了,似乎能听到花儿细微地喘息,鸟儿呢喃爱恋,就连房东家羽翅未丰的小公鸡,追着小草鸡压摞摞,也会让她的心砰砰狂跳。向来矜持的她忽然很想念那个人,终于忍不住给那人发了信息:我想你了,想你把我抱在怀里,紧紧的,再紧一些,我愿意醉死·····
整个下午,沙枣看着发出的信息脸红心跳,她盼着那人回信息。终于,吃饭的时候,那人打来电话:“以后不要这样子,我老婆在家···”接下来男人说了什么,沙枣一句也没听见,她只觉得浑身冰冷,耳边西北风呼啸·····一朵爱情的花,就这么快凋零了·····
雨天,沙枣和葵花站在公司三楼的阳台,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她告诉葵花:怎么活都没意思,无非是是打工挣钱,吃饭睡觉。准备和大炮离婚,沙枣说这些话的时候,七月的阴雨萧萧地拍打着树木,忧伤弥漫整个世界,天空灰暗,没有一只飞鸟掠过。葵花望着沙枣圆圆的杏核眼,小而丰润的唇,莫名想起四个字:红颜命薄。
生活继续中····
沙枣和大炮再没讲过一次话,毅然搬到郊区民房,那里有大棵少见的法国梧桐,秋天的时候落叶满地,脚踩在上面松软松软的,空气也像净化了一般,呼吸一口,清爽干净。每天早晨,房东阿姨穿着漂亮的韩服,和一只大狼狗在梧桐树下逗着玩,沙枣说:“阿姨整天和狼狗在一起,狼狗都通人性了。”阿姨笑着说:“是啊,它已不是一条狗狗,它是我老公。”说完蹲下身抱着狗头亲吻,那只狗摇着尾巴亲昵地靠近房东阿姨,像个懂事的孩子。逗得沙枣哈哈哈大笑,天空的云朵也笑着跑开了····
生活是制造悲剧的高手,晚上下班的沙枣,听到救护车呜啊···呜啊··停在出租院门前,叫得人全身发怵。很多人围在救护车前观望,沙枣放好车子也挤进人群:天哪,沙枣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几个医护人员抬着一丝不挂的房东阿姨,阿姨闭着眼睛,面色惨白,她的身上趴着一只呜呜叫的大狼狗,血液顺着白色的担架流了下来······许多人指指点点,有人说,这女人想男人想疯了,有人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有人说,这是上演人狗情未了啊····
这一夜,沙枣失眠了,脑子里尽是阿姨痛苦的样子····
阿姨出院了,再她再也没走出房间半步。
一个深夜,扑通一声,房东阿姨像一只黑色的大鸟,从三楼飞了下来,再也没睁开忧郁的眼睛····
每到深夜,沙枣仿佛又听到房东阿姨在唱沪剧《孔雀东南飞》····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五里一 徘徊 .你的家在东南 ,我的家在西北 ····声音凄婉,哀怨。房东阿姨原来是上海戏剧学院的老师,戏剧唱得是非常有水平,丈夫是剧团团长,可惜后来有了蜜朵一样的小三,就把阿姨长期搁浅了···
沙枣病态失眠 ···
更让沙枣意想不到的是,大炮在一个深夜,车祸身亡,没有留下一句话。这对沙枣来说,虽然没有太多悲伤,但她总是会想起,在乡下的日子,那时候大炮和他青梅竹马,两人一块儿上山采茶叶,下山的时候,大炮会背着她一路小跑,她在他背上颠簸地咯咯咯笑,那时候天是蓝的,蓝在心底,也许爱情开始都是风花雪月的浪漫,再后来涉及柴米油盐酱醋茶,便是月落乌啼霜满天了。
她还是对大炮有情分的,不是爱情,是亲情,毕竟在这个城市,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乡下人的奶奶不是常常念叨: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越是这样想沙枣越有些懊恼:这人怎么还不如一只鸡耐活,记得有一次大炮杀了一只鸡,鸡脖子都割断了,那只鸡居然还飞到房顶上示威,而人呢,一旦倒地见血,便一命呜呼。
上班,无休止的上班,沙枣想以上班来麻木自己的神经,其实沙枣的神经越来越衰弱,每天像霜打的茄子,从骨头里往外发懒气,总是产生各种幻觉,她看到那个平时冲她微笑的老保安,现在总是向她舔着着舌头走来,怎么看都像一条狗。新来的总经理,细胳膊·细腿,圆滚滚的肚子,总像池塘里一只青蛙向她缓缓游来····
幻觉严重的时候,她甚至看谁都像动物····她觉得自己要疯了,可是哪有那么清醒的疯子?
到底是好朋友,葵花青桐请了一天假,陪沙枣逛街散心。人群中突然沙枣看到一个人:天哪!那人居然和大炮长得一模一样,“大炮!大炮!大炮你等等我···沙枣疯子一样,扒开层层人群,消失在人潮里····
嘎吱··嘎吱····一辆车···两辆车··三辆车·····长长堵车,许多人伸长了脖子,美丽的少妇沙枣倒在血泊中,两只手伸向前方·····前方····
青桐·葵花哭红了眼睛。
班美茜
2012年7月20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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