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镜中看着自己,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象一个喜欢臭美的女人在不停地打量着自己。然而,镜中的我,表情冷峻,眼神困惑迷茫。
当代物欲横流,观念混钝裂变,让我提前步入了已知天命之年。踩着秋天的落叶,眼望荒芜的深处,我总想在这凄凉无序的环境中,能认识一下灵魂游离的我。
我还算不算一个人?我在心里曾不断地向自己提出质疑。为回答这个问题,几次,我在身体上不停地狠狠掐着自己。一阵阵剧痛告诉了我,肢体健全,尚有痛感,应该还算一个人。
是怎样的一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世间是非不明,好坏不分,乾坤颠倒,有阳光下的阴影,有笑声中隐藏的杀机,有和谐背后的勾心斗角,有红与黑的交错,有地痞流氓发大财,有劳改回来的人还挂上了金字招牌……总之,人们都在竞相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这样,就让是非观就变得模糊了。现在我的眼中,只有男人和女人,没有好人和坏人。就连我也搞不清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说我是坏人,我不生气,说明我是一个有作为的人;说我是好人,我也不心存感激,因为而今的好人存在歧义。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至少在一段时期内,我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青少年时代,我梦想过,激情过,也快乐过,心纯洁得象蓝色的天空。我曾多次梦见自己展开快乐的翅膀穿越无垠的篮天,在无遮无拦,无拘无束中飞向太阳。
然而,时间象一把利剑,无情地改写了我的梦。生活犹如一把快刀,时时架在我的脖子上,它又象一块沉重的石磨压在我的身体上,它让我恐惧,又让我感到呼吸困难,我只得屈服于这庸碌的生活。这样,灵魂就很有灵气地游离了我的躯壳。久之,一个曾有棱有角,有理想,有抱负,有激情的我,慢慢变得糊涂了,而且是愈来愈糊涂。现在,医生说我是无药可医。
一个湖涂的人,怎能担起生活的重担?好在我是一名公务员,吃饭的问题不是很大的问题。但我惭愧,我白白浪费了一个国家公务员的指标,一个糊涂人怎么为人民服务?怎么报效国家?别人都当官带长,一路攀升,呼风唤雨,平步青云。而迂腐的我,崇圣贤,认死理,心里还端坐着一个比命都金贵的不倒翁,以致我至今还是一介布衣。当然,象我这样的糊涂蛋没被开除就算不错,这,我还得感谢上苍,我起誓:我愿安于天命,决无其它非分之想。唉!只是委屈了我那些可怜的祖宗们,使他们无颜去面对阎王。别人威风八面,快乐地生活在鲜花和掌声之中,车接车送,饭来张口,利来伸手,就连吃喝嫖赌都有人替他买单。而我却蜗居陋室,在家中吃咸菜,喝点劣质酒,喝得兴起,还摇头晃脑地哼着京腔。一次,看着妻子做的粗茶淡饭,我还美美地赞道:这就是日子的香甜,生活的味道!可是,却引发了儿子的叽笑,说我是当代的孔乙己。接着,儿子在我冷峻的眼神中尴尬地吐着舌头……妻子见状,两眼暴出,声若狮吼,你就会在家里耍威风,有本事你到外面威风去!别人都做官带长,生活就象一朵露润的花,日子过得是有模有样。有本事你也弄过长当当。看着妻子虎虎生威的样子,我一双眼睛立马变得温和了,嘴里还说,我是家长——而且还故意把声调拉得悠长,悠长。尔后,妻子无奈地摇着头,儿子说得没错,你就是孔乙己;要我说,你在单位干活是骆驼祥子,做人窝囊又象阿q!
头发长,见识短!之后,我在心里常常嘲笑妻子说的话。他们三人是鲁迅、老舍先生笔下的艺术形象,有着不朽的艺术生命!我能和他们齐名,是我莫大的荣幸!是孔乙己怎么了?是骆驼祥子又怎么了?是阿q你还能把我怎么的?说来奇怪,妻子的一席话,相反还启发了我的灵感,此后,我把鲁迅和老舍的那几篇文章拿来看了又看,潜心地研究着孔乙己、骆驼祥子、阿q的人生,从文字中反复呤诵着他们的辛酸苦辣,在心里讨论着他们的生存之道。一次,妻子好奇地问道:老朱,你怎么越来越象孔乙己、骆驼祥子、阿q了?接着,我哈哈大笑,妻子在我空灵的笑声中变得愈来愈迷惑了。
难道就心甘一辈子这样沉沦下去?!我也在心里这样反复地质问过自己。当我明白了生存就是硬道理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后,我望着灰蒙而又扭曲的天空,似乎明白了什么,我,点了点头,认定这就是我的宿命。
因此,我经常照镜子,只有认定自己是朱乙己、朱骆驼、朱阿q,才能说服我那飘泊的灵魂,让灵魂忘掉忧伤,让灵魂变成一只小鸟,让这只小鸟从粗俗质劣的繁饶之处,飞往简约圣洁的深邃……
-全文完-
▷ 进入朱法强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