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村子里有一个女人疯了。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我只是听说而已。不过我现在想要讲讲关于她的故事。

她是二嫁嫁到咱村上来的。听说他前任丈夫是得肺癌死的，留下三个女儿，最大的女儿那年十岁，最小的女儿五岁，二女儿八岁。大女儿就在那一年辍学了，在家帮着做活儿。二女儿刚进校门，怕是也读不成书了。本来家里就穷，又没了男人，肯定也撑不了多久了。母女几个像极了在幕夜下拄着墙壁艰难走动的老人。

后来有人可怜她们母女几个，就给她再找了一个对像，就是咱村上的刘老先生。这位刘老先生其实不老，那时候他该是刚三十四十岁。因为他是教书的老师，封建时候的人都称老师为先生。刘老先生就是考过秀才的人，社会主义成立，他是第一批走马上任的先生。哦！不对是老师！叫先生会让人觉得土封建，会被爸妈骂的。刘老先生外表看起来有些迂腐，就像是孔乙己那种，说话像老夫子。到了社会主义孔乙己这样的人是被人们排拆的，所以他一直没娶到亲。刘老先生家也是家穷四壁，那时候搞得是集体公有制，谁家也好不到哪去。但必竟家里不能少了男人，所以她答应嫁他，再说刘老先生总归还是老师，可以教她的孩子上学。

她嫁到我们村子来的时候模样儿还看得过去。一个重新组成的新家，日子过还算温馨吧。先是大女儿再重返学校多读了几年书，二女儿也没有辍学，三女儿也接着上学了。嫁来的第二年就生了个小儿子。一家六口靠两个人的工分过日子，虽辛苦些，但总归是完整的一个家。以后大女儿大了，也帮着做工，挣得些许工分。日子这样半饥半饱度过。没过多久土地制改革，每家每户都分到自己的一块地，自己操持过日子了。他们家人口多，地自是分得多些，村校也重修，他成了学样正式的老师，当了校长。再也没有人称他先生了，都叫他老师，我爸曾就是他的学生呢！

日子终归是越过越好了。

刘老师当了校长，居然在外面偷人，还从学生的学费里贪污了一笔钱。后来刘老师就被革职，还被流放了一段时间。好好的一个家就没了。他们家的日子开始没落一撅不振，一贫不起。小孩子们跟着失学了。家涂四壁过着日子。

社会主义，土地改革，人民的生活发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由分来的一间土房，建起了青砖瓦房。住进了几层洋房。有人南下打工，挣回了很多钱，家里有新式家电，摩托车，电视，冰箱。生活自是快乐得意。这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一家子。她们还和以一样，每天日出而耕，日落而归。当我背着书包放学的时候，我总能看到一个弓背弯腰，身子骨有些佝偻的老人，正在他的菜地浇水，施肥。这位老人就是刘老师。

刘老师从那次以后进行了深刻的思想反省。对那女人的感情也就淡了，不知刘老师有没有恨过这个女人。老人后来很少说话，只是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耕地，过日子。大女儿托乡亲带到外面打工，结果她经不起外面的诱惑，跟一个外乡的男人跑了，没了音信。老人不敢再把二女人往外面送，但二女人不听话，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家出走。留下纸条说要挣很多钱回家。结果二女儿沦落为酒巴的三陪女。三女儿比较听话留在爸妈妈身边。最小的儿子读小学三年级，成绩一直很好。村里人喜欢这三闺女和四儿子。求祖上积德，让这两个孩子健康地长大成人。

很少看到女人出门了，常常听说女人在半夜里唱歌。又有人说那天女人自杀，但没有成功，一双儿女跪在身旁哭得伤心极了，黑漆漆的房间里炉子早就没有了火，外面的灶也是冰冷找不到一丝的火花星沫。想是几天没开锅，没钱买煤饼，柴火也要烧一烧的，大冷天还不把两个孩子饿坏的，没饿坏，也冻坏了。很多人看不下去了，心里难过直抹眼泪，念叨着：“这都造得什么孽！"

小儿子念到小学三年级，家里已穷得揭不开锅，而且欠了很多钱。有人出主意，说是三闺女买给人家做女儿，不但可以帮助家里让小儿子读书，而且女儿买给了好人家，一定会对她好的，三闺女就不用过这么苦的日子。那时候三闺女已经十三四岁了，是个懂事好孩子。人家问她“愿意不”？小女孩儿点点头，却满脸的泪水。出家门的那天，小孩子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被泪水洗过的脸，哭得红红的眼，看着她的妈妈说：“妈妈，我会想你们的，你要记得我呀！”以后她得管人家叫爸妈了。而那女人一脸的麻木，看着女儿走远，她竟然笑了，笑得有些傻，这是我唯一次看到她笑。

小儿子暂时不用辍学了，他成了他们家唯一的一点血脉，唯一的希望。

他们家的条件一点也没有改观。三闺女走后，女人的疯病又犯了。常常在众人面前手舞足蹈，舞跳得很动情，动作还还很优美，这时候她的眼神有些迷惘，看起来竟有点美，有些动人了。人们常常是笑着看着，没有同情，只是纯粹的观看。有时候女人的情绪很激动，会哭着闹着，甚至是大骂他老公没“良心”“天杀的”“炮子打的”（意恩是：死要日本鬼子的抢下男人。死得很惨）哭天喊地谁都敢骂，骂老天爷不长眼，看不到她的苦，骂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人人心上都长了瘤。生了苍。我总不知道她在骂谁，她好像谁都骂。在她眼里，村里的人成了她的仇敌一样。也许她是想女儿心切，恨村里的人把她唯一的女儿送给了别人。

女人常常打他的老公，也就是刘老师，脱拉着要带刘老师去挖金子。女人常常跑到儿子课堂，硬是把儿子从课堂里拖曳出来，逼着要他去找回姐姐。有些时候女人还装神弄鬼，说村子里有鬼，会有灾难发生，常常把自己当作是神，怪腔怪调同人讲话。那天，她像鸟张开双臂从楼顶上跳下来，摔伤了腿，她竟一点不知道疼，说自己可以飞天了。村子被闹翻了天，可怜了他的家人，老公不得安生，儿子也不能安心读书，还得有一个人跟着她，怕她闯出什么祸事来。女人还扬言，要在村子的水井里下毒，要毁灭这个村子。

有一次村里有乡干部过来视察。她赌在路上，抱着乡里书记的脚，不让人家走，哭着要书记救救她的孩子，还她的女儿。书记不知道这件事，搞得很尴尬，可怜脱不开身，任由她哭诉着。她那个样子真的好可怜，衣裳不整，满脸污泥，双膝跪在地上。村长连忙向书记解释，说这女人疯了。书记侧着脑问：真是疯了吗？这件事影响很大的，你得给我调查清楚了。

书记说的调查，不知道调查什么？为什么调查？因为影响太大所以调查？还是想知道女人为什么会疯？是真疯了还是假疯？

很多人都说女人是装疯。疯子是不会向人乞求的。但女人真的是疯了。乡书记说要调查，也没有个结果。刘老师被疯女人搅得筋疲力尽，不久就病在床上，可怜的小儿子，要照顾两个人，一个疯子，一个病人。我真不知道世界上的好心人都去哪里了，可怜孩子，可怜的人。

这个故事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讲下去了，疯女人是怎样疯的以及疯女人的那些无辜的儿女们，还有刘老师，都是一个悲剧。后来，女人死了，是她自己用洒上煤油的棉被包裹着全身，然后点上火焚烧。焚烧的场面我没有看过，但已经可以想像，那将是一场多么惊天动地的死亡！女人在烈火始终唱着一首歌，只有他的儿子听清楚她唱的是什么：“亲爱的孩子，可怜的人儿啊。亲爱老公，可怜的人儿啊！我可怜的人儿呀，我走了。儿子，妈妈想对你说乖你还有姐姐们。老公你还好吗？我得走了。天堂有鸟儿歌唱，不像这人间的凄凉。天堂有美丽的仙女，哪像这人间的罪恶。亲爱的孩子，可怜的人儿啊。亲爱老公，可怜的人儿啊！我走了。……”

疯女人死后，书记那边终于发下话来，损一笔钱给疯女人家供小孩子读书，如果小孩有机会读大学，国家继续给予帮助。小孩现在读重点高中。他爸的病好了，只是年岁已大，成了村里的五保老人。

真不知道要如何讲叙这个女人，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情看待她的人生。她没有神采飞扬美丽青春，，一生都在命运中挣扎着，忍受着贫穷，生活的苦难。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却经不起一场变故。一个多么可怜，多么弱小的生命。

在社会主义初期，贫困始终困扰着人生，可到了现今的社会，人们已然走出穷困。但对那些没有能力走出困境的人们，尤其是犯过错误的人们，更是麻木。人们时常看着人家的不幸，还往人家的伤口撒盐。那些在背后议论着女人是真疯还是假疯人们，请问难道女人的苦难你们看不到？难道就没一丝丝同情可怜？请问你们的仁爱之心到哪去了？难道只有等到真的疯了，等到真的家破人亡才能唤起人们一点点的善心与良知？

其实生活原本就很残酷。对于一些事情，我原本可以原谅，可以帮助，但是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在观看。挥着人性的大刀把人最后的一丝良知也给抹杀掉了。我们总是抱怨，总是愤恨！有谁会想过这样家子的生活是怎样的过来的？这样的悲剧是怎样发生的。我只是在思考，或许我真的需要思考……

我们需要最后一丝善良，愿世上多一份爱心，少一个悲剧！

本文已被编辑[兰蝶]于2005-1-8　10:37:3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