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在乡下教书的日子》组诗5　

1.《内心的田野》

那时候学校坐落在田野

我坐落在学校的讲台

我能听到乡民们朗朗的笑声

看到久远的风吹动着天上的白云

地上的庄稼野花和坟冢

视野里也常有一群群鹭鸟

从河边的高粱上冲天而起

一下子拉开了大地与天空的距离

让人为之仰慕

也常见到一群麻雀

从教室的屋檐下飞进飞出

为一粒米忙忙碌碌　争争吵吵

让人为之烦心

每每这时候　风中的田野一片宁静

我内心的田野却无法宁静

我很想知道　教室里这五十五只鸟儿

将来　几只飞得高

几只飞得低

而我

终将是在这片土地上　建房养鸟的人

2.《蝉在高处鸣叫》

须留太多的汗　才能熬过学校的夏天

蝉在高出鸣叫

知了　知了

教室里没有风扇　只有四处洞开的窗

灌进来的南风和北风

带着蒸热的泥土味

让孩子们又渴又睡　读书如念经

我为给他们找不到一台风扇

一部饮水机而蒙羞

这些花朵

多像一场需要及时雨的庄稼哦

而我们教育局的主体大楼

在那些夏天

一步步高到云彩里去了

电视上　教育局局长挥着豪迈的手腕

倾情呼喊

再苦不能苦孩子　再穷不能穷教育

声音震耳发聩

如同蝉在高处鸣叫

知了　知了

3.《秋天的雨》

那是秋天　一场连绵的秋雨

庄稼全都泡在了水里

这一季注定　竹篮子打水

许多人放弃秋收去了城里做短工

好几天没看到那个叫武侠的男孩

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男孩

晨起　我去家访

看到孩子躺在小床上

听屋顶漏水的声音　

整个屋子都是水　小床几乎要漂起来　

我的心在滴水　也要漂起来了

老师　我有两天没吃饭了　快要饿死了

爸爸临走时嘱咐　人穷志不短　

饿死也不向别人讨饭吃

他说这话的时候　我们都站在黑暗的屋子里

我很想告诉他　他的爸爸本来是个吃喝嫖赌的混蛋

早晨八点　我背着孩子回到阳光里

让一颗幼小冰冷的心　回到身体里

4.《温暖》

那个冬天

心灵经历一场暴风雨

或许伤得太深　我从天堂跌进地狱

一个礼拜没又去学校

躺在床上不肯走向日光

月亮爬到我窗口的时候

一群孩子也站在我的窗口　

吴妍妍打开一包礼物

鸡蛋　苹果糖果　还有方便面

那些礼物有着小手抚摸过的余温

每一样礼物都写着　

祝老师开心快乐之类的话

王龙龙不好意思地抓住我的手

红着脸放我手心一枚玻璃球

他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　他送了我一束光

点亮黑夜的光

那一晚　我也变成了一束光

融化掉生命中的杂质

不再担心生活中的伤害和变故

5.《淹没在春天的盐水里》

南方来的燕子衔来新泥

把旧时的屋檐涂抹一新

耐不住寂寞的年轻人

鸟儿一样飞去了广东上海

村庄里只住着野风树木看门狗

当然　还有留守的老人和儿童

而我　晨曦中背起行囊

狠心要做一只迁徙的鸟

挥挥手学校残破的院墙上

由我亲自粉刷的　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

像年代久远的标语在风中哭泣

最先　那个叫露露的孩子跑出教室

怯怯地叫了一声　老师你别走

最后　一群孩子跑出了教室　老师你别走

老师你别走！

五十五个小人儿　五十五颗黑脑袋

五十五双黑眼睛闪烁着泪花

他们站成一片森林　一片海　

我张开双臂拥抱一场潮涌

淹没在春天的盐水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