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我尚未入眠,一缕月光不知何时印在床头,正照着酣睡的瑾儿。从窗格泄入的银光似水般纯净,晶莹剔透。我悄然起身,轻轻推开窗户。夜,竟如白昼!屋顶酱色瓦片清晰可辨,青的、黄的白杨树叶漾着逼眼的银辉。高大梧桐将影子罩在根下,疏疏淡淡的月光从枝叶间渗出,斑斑驳驳,犹如一片水墨丹青。远处山岚呈现出明朗黛青色,偶有几块裸露的红土泥也被调成几团淡白。嵌在天幕的疏星无力的眨着朦胧的光,仰望高悬天穹的圆月,凝眸月里依稀可辨的山峰、沟壑,我的心禁不住跌宕自失起来。
那是同样的月明之夜,你我相识、相知。当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街道不再喧闹时,便有你我相偎呢喃的身影。是时,天地一瞬间变小,我们对熟悉的一切漠视无睹,眼里看到的仅有你和我。而更多的是我们倚坐溪边石桥栏杆,无语对视。静静聆听暗夜草间昆虫的吟唱,高树上悠长的蝉鸣,此起彼伏的蛙鼓。清凉的夜风,潺潺的水声,让两颗心如痴如醉,时间仿佛也讶然凝滞。有时趁我不备,你猛将我拽入凉凉的溪水。其时,开怀得意的笑声,稀里哗啦的泼水声便在静谧的夏夜荡漾开。
记得在同样的季节,但却是月黑风高的夜里。因单调的工作长时间的劳碌使你气躁易怒,有次你受了委屈,抱着瑾儿气冲冲的闯进无边暗夜,我苦苦寻找不到,幸亏瑾儿一声啼哭才暴露你行踪。我百般劝慰,与你同仇敌忾一起诅咒对你施加精神的虐待者,然而久立幽暗处早已麻木的你只是悄然落泪。良久,突然在我臂上狠咬一口,满面泪痕的你才跌跌撞撞的回家。轻拂印痕尚存的手臂,尤觉有种淡忘的炽痛。遥视天际明月,我不由黯然询问:“他乡可好?”
掐指算来,你我分别近年。正月里你每天的要务就是探寻打工的信息,晚上电从未停歇,大家被你搅得无法入睡。亲友带着关爱泼冷水你也无动于衷。你说挣钱要趁年轻,要敢闯荡。这话被我视为笑谈。可终于有一天,岳母应允照料瑾儿时,我方寸大乱,感觉木已成舟无力挽回。我没有更多的指责、抱怨,默默等待那一刻来临,最后还为你订了票。分离又有何痛?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何况物质的威力终究强过精神需求的。环视空荡的客厅,几近家徒四壁之境,徒增我几分愧疚与酸楚。对于你的选择我根本无可辩驳。也许在外面你会寻到属于自己的崭新天地。
临行前夜,你密密的叮咛要我费心瑾儿的衣食、学习,多留心她的身体,还特意警告我千万别烟瘾重犯,早上不要赖床,每天必须锻炼一小时,尤其要让手机随时待机-------尽管我烦躁,可不愿与你再起争执,对这些指示毫不犹豫一概接受。可如今少却你的絮絮叨叨竟不自在,先前与你争论生出的怨恨也了无踪迹,连臂上牙咬的伤痕也觉着温柔甜蜜起来。
目光随西斜月影眺去,圆月被屋脊切割成弧形,梧桐的影拉得修长,月的清辉变作一团幽暗,满地银光隐匿在楼层另侧。草间蝈蝈轻轻低吟着,时断时续的蛙鼓聒得让人心碎。
彼岸的鲛人可在泣月流珠?明月哟,你可愿载去今夜离人的问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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