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友返杭的候车室，我又看到了那一对在候车室里行乞的老夫妇。

男的皮肤黝黑，银灰的短发和满嘴蓄着略有些长的胡子，穿着一件宽长的泛黄的白色衬衣，底下是一条黑色长裤，一双蓝色拖鞋。女的还算干净，但是整个脸瞧着很扁平，五官略有点往内缩，身着深绿色长衬衣，七分裤，一双挺干净的拖鞋，背着一个黑色的包，两双手臂就这么无劲地耷拉着。

第一次见到时，那个老妇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不间断地且费力地用一块毛巾擦拭着后背的汗水，不停转身地望望窗外，然后再望望候车室内流动的人群，目光瞧着有点涣散，就这么重复着两个动作。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我分明能看出那涣散的眼神里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依赖。老人许是在外面捡拾空瓶子，朝着老妇笑一笑，把行乞锅里的钱放进了老妇的包里，然后把空瓶放在了老妇边上的皮袋里，之后他径直走到候车室的空调前，将那一双在户外烈日下曝晒过的双脚赤地放着，可能是太热了，脚底该是烫得不行了吧，那双青筋暴露，沾满了泥土，晒伤的脚感受着这一脚底下短暂的阴凉，似乎也在哭诉着这人世的艰辛悲凉。

第一次，我读出了感伤。

第二次见到时，还是在原来那个座位上，我又看到了这一对老夫妇，老人一手拿着一块大面包，一手拿着一块小块面包，一边吃着，一边拿着喂给老妇，老妇拼命转身拒绝吃这口面包，“很好吃的！”老人一再强调，老妇羞涩地挡开，这布满着皱纹的脸上，居然流露着少女爱恋时的撒娇劲。一次次地拒绝，一次次地递送，老人有点无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包着的汉堡，小心翼翼地摊开，蘸了点酱，又递向了老妇的嘴里，老妇这回咬了下去，看着老妇开心地嚼着，老人又递了一口，满心的爱在这一个喂食的动作中流淌着。坐在对面的我，被这种旁若无人的关爱之情感动了。

收拾了下，老人拿起那个行乞的碗，一手拉着老妇的手臂，开始向坐着的旅客行乞，我才发现原来这个老妇的腿不太好走，手臂几乎是没有力道的，我准备了点硬币，放进了伸过来的碗，老人重重地说着谢谢，又走向另一个，有拒绝，也有投硬币的，但老人每到一处都说着谢谢，为他们的一日三餐或者之后的伙食费道着谢意，遛了一圈，行乞的老夫妇又坐回了原位，老人掏出一瓶水，喝了口，又递到了老妇的嘴里，满满地喂完，关爱总在无时无刻中展现着。老人收拾了一圈的硬币，放到了老妇的袋子里，又帮老妇系了下开了衣扣子，又起身到垃圾箱里去找空瓶子了。

第二次，我读到了相濡以沫。

其实，天底下最纯净最朴实的感情往往出现在每一个平常的瞬间，在喧嚣的世间，甜言蜜语变得越来越容易，感情也变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能真正体悟它的珍贵的又有多少。

我其实不知道这对老人是不是夫妇，抑或是兄妹，抑或只是一组行乞的搭档。可我更愿意把她们看做夫妇，他们都曾年轻过，也许他们有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也许他们就一直如此平淡地过着行乞的生活，那些他们曾经的年月，曾经的过往都留在了彼此的记忆中。我敬佩的感动的是在这种世人鄙弃的生活中，他们也过得自有他们的一番人生意味，这种意味不是任何物质能够匹及的，这种意味也许真正能体悟到的人为数不多，真正的相濡以沫，真正的纯真的关怀与爱情。

也许世人鄙弃的人生里，有着大多数人所丢弃的珍贵的宝贝，这种宝贝，我们一生都未必真正有所悟，鄙弃的人生里，反倒有更多让人艳羡的平实的幸福。试问，在你贫困潦倒时，会有这么一个人愿意随你浪迹天涯相濡以沫吗？我想这对老人彼此该是幸福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