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音乐老师王立三

蒲宇伦

50年代中期考进了川南泸州师范，那时学校在永丰桥头，隔壁就是川南行署。

进了师范的校门，就意味着要当孩子王，命运就被铸定在教书育人这个职业上。

中等师范培养的目标就是小学教师，除了学习基础知识和专业的教育学，心理学，语文教学法和算术教学法外，还特别重视音，体，美这几门学科的学习训练。川南泸州师范是一所历史悠久的百年名校，名校之名在于有一批名师，20年代革命先贤恽代英在该校任过教务长，校长，在川南传播革命思想，肖楚女也曾在川师任过教。进了这所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学校，自然感到有几分荣耀。

印象最深的是教音乐的王立三老师，那时王老师已经是50开外的人了，他的一双眼睛残留着深沉的悲伤，常常带着泪痕，后来才知道王老师的爱妻不幸去逝了，他遭受太大的打击，过于悲伤，眼睛也哭瞎了。

一年级开始学习弹风琴，王老师编发了一本练习曲，从简单的“15.35.55.25….”开始，然后练习复杂的曲子，右手弹键，左手打拍子，弹唱结合。学校集体有琴房，每间教室里有一台脚踏风琴，供学生早晚练习。王老师要求非常严格，练习曲要一个一个考核过关。

二年级时王老师发给我们一本《川南民歌集》，这是他收集整理编印的，一次我们下乡支农劳动，回校时我们在沱江上乘船，王老师便利用这个沱江放舟的好机会，组织我们对唱民歌，他自己也放开嗓子唱了起来，船上的两个多小时是最开心的。哪些曲调悠扬的歌声，在江上回荡，似乎在与天地同歌，与山水共乐。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王老师教唱的川南民歌还深深地留在记忆里。其中有几首歌词大意是；

《抗旱歌》

哪高高山上一丘田喔，山高路陡无水源啊，

架起水车来车水喔，要把河水引上山，嗨约哈嗨呵嗨！水车哪个排成一串串啊，车轮踩得哪个脚板翻啊洋嘚哎……

《兰田坝的萝卜》

兰田坝的萝卜大哎，沙锅里的萝卜谁不夸哎，皮皮点点薄嘛，又还不空花，吃在口头又化渣，要是拿来炖胳胳（肉），葱花伴起嘛，安逸得很，实在约哎…..

还有一首《螃海歌》内容大意是；

天干年辰螃海儿多，堰塘里的螃海儿起坨坨，田坎打洞洞，四处造窝窝，庄稼受损失，洪水满山坡。螃海儿哥啊，两个大夹夹，八只小脚脚，两个大眼睛，一个硬壳壳，夹倒你的手，甩都甩不脱。你要横起爬哎，我要顺起拖，庄稼二娃子嘛，快来帮倒拖，拖出哪螃海一箩箩哎！

还有《合江荔枝》《合江青果》等具有浓厚地方风情的民歌。若干年后我们同学聚会都要表演这些民歌，也是对尊敬的王老师的怀念。

王老师还编发过一本《抗日歌曲选集》除了编入了《大刀进行曲》《在太行山上》《到敌人后方去》《黄水谣》等还有王老师自己创作的抗战歌曲《中国男儿血》和《献金歌》。

学校组织的歌咏队每次在市里参赛，都稳拿第一名，王老师亲自组织亲自指挥。

立三老师是川南音乐界的权威，但是他非常谦虚，从不争名逐利，在学术上十分认真，他收集整理的民歌，每个词语，每歌音符都要反复修改反复推敲。

王老师平易近人随时都面带微笑，对学生尊重爱护以诚相待，他的人品人格和教学风格都深深地影响着弟子们。

57年反右运动中王老师只作为走白专道路的知分子加以批判，因为找不到反动言论，幸免了打成右派的灾难；文化大革命中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背着“黑牌子”上课，有学生回忆说；只要教学的风琴一响，他就闭目侧颈，躯干轻摇，表现出一种忘我的陶醉。他喜欢挑风格独特的毛泽东诗词歌曲，如《沁园春.雪》、《十六字令.山》、《忆秦娥.娄山关》等，让学生耳目一新，王老师教唱苏州评弹风格的《卜算子.咏梅》时，在结尾部分是诗句“她在丛中笑”的四次重复，前三遍音阶逐次下降，王老师就随着音乐越来越深地埋首琴后，而当最后一遍音乐陡然跳高八度时，风琴盖的后面突然升起一头飞扬的华发，老人的头颅仰天昂起，一个略微沙哑的嗓子将那美妙的装饰音精准地送出，瞬间加强，然后再缓缓减弱，让那最后的一“笑”绕梁不绝，邈远而苍凉......”

老师去世已经快30年了，但是我们永远怀念他敬仰他，我们的音乐老师王立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