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他决然出走,甚至都没有揭开那个要与他共白头的女子的红盖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将一个陌生的女子硬生生塞到了他身边,他不喜欢自己的一生就这样被别人匆匆决定,男儿有志在四方,功名未就,何以为家?山河万里多壮阔,他要去闯一闯,然后于江南烟雨中逢见一个春风一般温婉的女子,泛舟弄月,共盏邀花,高山流水,策马天涯。
龙凤红烛双垂泪,却留不住他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月色如霜,铺满了通向天涯的路。
畅饮高歌仗剑除恶,策马千山结五湖豪杰,那样肆意的人生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中化为乌有,拖着孱弱的病体羁留在简陋的小客栈里,粗茶淡饭不为过,他的世界只剩下一扇斑驳了朱漆、模糊了雕花的老旧窗子。日日倚窗看街头的繁华喧嚣,他苦闷着,寂寞着,也无奈着。
那是一只茶色带白斑的小鸟,在一个风雨之夜闯进了他的窗,他拿米粒来喂它,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玉斑儿”, 夜里玉斑儿栖在他的枕边,白日陪他一起看车水马龙的长街,这个不速之客成了他苦旅中惟一的伴。
他又开始把玩从玉斑儿腿上结下的那只竹制风哨,小小的哨子上纤细的刻痕攒成一朵精致的小花,那花他识得,唤作望归,在他的家乡桥头陌上开满了这种花,温柔娇羞的望归花啊,如同一个个翘首遥望盼夫归的妻子,那般痴心,那般执着。
花的旁边是个古雅的篆体“嫣”字,嫣然如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他猜测着,是否有着如水的温柔,望归花一般的执着。
望归,望归,胡不归?抚着那朵纤秀的望归,他恍然,那该是多么婉转的心思,将望归刻到风哨上,让鸟儿带到天涯,或得上天眷顾,能寄到逆旅不归的良人手上。他都有些替她恨那个无心的良人了, 何等的铁石心肠,竟舍得伤那万般柔肠。
喜爱望归的女子必然是个孤寂的女子,他想,玉斑儿或许是她惟一的伴儿,他又怎么忍心霸占了去。
放归玉斑儿的时候,他在玉斑儿的风哨上别了一朵枯萎的望归,别无他意,只是莫名的怜惜那个刻下望归花的女子,望归枯颜,是否值得?
破旧的窗,欲开还闭。疏星寥落徒增萧索,烛火昏黄平添孤寂。万籁俱寂的夜里,他抱着单薄的被子突然想到了那个被他抛弃在洞房里的女子,她是否也是日日手执着望归花倚栏遥望,望穿了眼,望寒了心。
一丝愧疚从心底泛上来,他一时意气,负气出走,留下她该如何自处?那一夜的情景已经模糊,记忆里只有那个安静的身影,火红的盖头,火红的嫁衣,绣鸾描金凤,雍容富贵的牡丹花开满裙摆,幽幽的烛火光影中,娴静的如同一朵初开的望归花。
有时候,一个念头一旦生出来,便会如种子在心上扎上根,发出芽,越生越茂,占满整个心。玉斑儿离开的第八天,他决定回家。
无法执手,那便放手。那个女子,他给不了誓言,却可以给她自由。女儿如花,却不该是一朵凄苦的望归花。
乌瓦白墙,墙里花香萦绕,墙外青杏尚小,雀鸟压枝低,溪流落花逐波转。有些不敢置信的站在古朴的雕花木门前,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眼前的风景:满院的望归花临风摇曳,烂漫如海,仿若画间。
一只鸟儿扑棱棱落在了他的肩头,茶色翎羽之上白斑如玉,正歪着脑袋细细的打量他。
“玉斑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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