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王老吉和卖凉皮的女人参商悬隔，风马牛不相及，但因我偶尔的一次嘴馋，便有了不解之缘。

前几天酷暑之时，一日傍晚，太阳虽近落下，但地上依然如滚火蒸笼。我和一位姓庄的同事，蜷缩在一辆昌河车里值班。虽每人一台盘子大的风扇吹着，但根本无济于事，其状不堪忍受。正苦不堪言、焦躁无聊之际，忽听到一女人哟喝卖凉皮的声音。蓦地勾起我的馋虫来，便想买一碗以消炎暑。

一穿暗色短袖的女人，骑着扎了棚子的电动三轮车，从南边柏油路上拐向我们这边的河堤。突然想起身上没有带钱，问同事，他也正巧没带。见车上还有几瓶王老吉饮料，蓦地产生一种狡黠的想法，便对那擦身而过的女人喊道：“用饮料换份凉皮，行呗？”

那女人停下车，摁死喇叭，见我们穿着制服，有点怯怯地笑问：“啥饮料？俺还真没这样换过。”

“这饮料可不孬，王老吉，全国有名。”我拿出一瓶王老吉给她看。

“俺没听说过，多少钱一瓶？”她憨厚地笑着问。

“四五块钱一瓶。可好喝了，换吧！”我看她略犹豫，便鼓动道。其实我也不知实价，因平时喝的都是别人有意贡献的。

“你们公家人，不会诳人。啥味的，好喝不？”看着我手里的王老吉，她有点动心。

“可好喝了！全国电视上都做广告，能不好喝？”

“那俺说啥也不卖了，留着自己喝。俺也偿偿这好饮料。回家给孩子和他爹也都偿偿！”女人有点喜形于色，黧黑的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

而我心头却为之一凛：我所接触的文明城市人，酒海肉山，视作敝屣，饮料面包不屑一顾。而这女人竟连王老吉听未听、见未见过？我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和天方夜谈，好像见了ufo一样惊奇！

她把车棚一边的门打开，里面瓶瓶罐罐，一应俱全。首先用塑料桶里的清水洗了手，然后拿了张凉皮切成段放在一塑料盆里。

“我给你切两张，一张再不够吃的。”她又拿了一张，娴熟地切好，并建议道，“其他乱七八糟的，就不给你放了。放点黄瓜，放点面筋。花生米多给你放点，吃着香。”

“孩他爹得脑血栓，几年了，啥都不能干。我不干咋办呀？全指望这小生意，弄点活动钱。”她一边放各种材料搅拌着，一边给我说家人的情况。

“你对相多大了？”我问。

“才四十多岁，就得这病，一点法没有！”她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神情，只有淡淡的忧伤而没有一丝厌恶。

拌好凉皮，用一次性饭盒装了给我。她拾掇东西要走。同事碰了我一下，怂恿道：“再给她一瓶！”

我又拿了一瓶王老吉给她。她颇感激地接过去，有点受宠若惊地夸我们人好。

看着她骑车的灰色背影远去，耳边仿佛还萦绕着她略带沧桑的哟喝声。

为什么要和我这个素不相识的路人，说她家里的事呢？难道她也是被苦难逼迫得神经有点失常的“祥林嫂”？而她脸上和说话的声音，又是那么淡定，看不出一点惊慌和疯傻，甚至弥漫着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笑容。

多给她一瓶王老吉，究竟什么意思？是同情吗？还是我们经过多年人情世故的磨练，良心未泯？

她揄扬我们为好人！我觉得脸如赤炭，愧疚不已。

好人！谁还是好人？谁还当之无愧？

当我不满于生活，心情颓败沮丧之时，眼前蓦地又出现那皮肤黧黑、微笑拘谨的卖凉皮女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