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平常日子,蓝蓝的天红太阳在西方任意涂抹着彩霞,沟坡上五彩缤纷花儿和绿茸茸小草挤在一块窃窃私语随后弯腰晃头大笑……
平坦河堤上来了一位七十五岁老人,她把破旧三轮车慢速地停在一杨树旁,望着一条蜿蜒坡路自言自语:“上次来的是这里吧?”
小孙女黄衣服上沾染着油腻和灰尘,黑裤子红鞋子,调皮的风吹着她光亮额头。她记性特好从车上轻快跳下来:“就是这里奶奶!”
老人脸像肉饼样圆润,穿着与她年龄不相宜的绿白相间毛衣。得到肯定后把脏兮兮塑料袋子掖在胳膊里向下坡谨慎走去,从穿戴上看祖孙生活有些窘迫。
堤坝下一排排笔直的杨树英俊威武。绿得发亮叶子依偎它宽大粗壮枝节上低声呢喃。地上枯叶僵硬卷曲着,有的被风干成网状,有的腐烂得剩余简单骨架。生命的弃儿幽幽暗暗孤凉地躲躲藏藏,无情寒风用它们把沟壑填成平地。
这些丑陋的东西在老人心里就是一片黄金宝藏,用破旧鞋子驱驱到膝盖叶子,细小眼睛透出喜悦:“院子太小了,要不然多弄些垛起来,烧上一两个月的省得老是来回跑。”
孙女个头快赶上奶奶高了声音细细抱怨:“装这么干什么啊?妈妈说家里和猪圈差不多又脏又乱。”
奶奶双手掐起一堆叶子放进塑料里面:“烙饼,烧汤,炸嫩树叶子,柳叶,拌上蒜沫,要多香有多香,这东西见火它就就会吱吱响着,简直就像唱歌好听极了,一会就烧开三壶水。”她的眼前出现一片红红火苗,舔着半圆形锅底,锅里汤菜香味四溢……
孙女张开到腰部黄色塑料袋口:“小玲家说咱们是牛,只有牛才吃树叶呢。”
奶奶纠正:“不是草是杨叶榆叶,她们南方人,吃得半生不熟的肉看着就恶心。”
老太太把叶堆里一根细铁丝抽出来扔到树根下,失去弹性的双手掐起一堆杨叶塞到塑料袋堤里,往里摁了摁又从地上掐起一抱……
卷曲叶子不愿意挤在狭窄的袋子,老人手摁下去瞬间又弹跳出来,落到到温馨的土地上。又一袋子装满了,老人提着边沿吞着肚子,用腿顶着把袋子依附在挺拔树杆上。
“年龄不饶人啊!”她疲惫了:“歇会吧。”这是孙女最爱听的话。娘俩个找块干净松软地上坐下。老人四肢安静了,心里话却忍不住往外涌动: “你爷爷是大脑里装石头的粗人。一天五十元扫街,村书记让他看门一天二十元他不去,嫌钱太少,村里死了人大广播叫着,如果礼钱交五十元有盒烟,四十元还有条孝布。三十元的什么也没有,二十元的就别来了。你爷爷交了三十元,说没有就没有吧。”
孙女歪着头想心事,天真的眼睛里透出半明不白:“嗯!”
奶奶伸出露着脚趾头鞋把地上蠕动小绿虫子踩在土里:“你爷爷不随往这些事情,我死了连个帮忙的都没有,人家不笑话啊。”
孙女这次想清楚了:“奶奶死了就埋到这里省得你老是往家背树叶。”
老太太忍不住哈哈笑:“还是香儿疼奶奶。活了一辈子觉得和一天一样短。唉!奶奶命贱愿意天天往家背树叶呢哈哈……”她用手背擦着眼角溢出来的涩泪水。
小姑娘折了一个绿枝在地上画着一座高楼,她美好希望充满了整个天空。小鸟们成群结队欢快叽啾着在树隙间戏嘻。
奶奶的眼睛落在没有被太阳晒黑的黄地上:“金老头总是说”。然后学着另一个男人鄙夷粗音:“ 老嬷嬷真可怜还烧树叶呢,过得什么日子啊?百货大楼都没有去过,我一年到外边旅游两次,都是放假时孙子陪着玩。”
太阳缓慢往下滑落,光线铺满了树梢,微风吹来,飘来一阵沁人心扉花香和新鲜小草的味道,奶奶微眯着双眼看着被铁丝圈着像浮绸样滚动油菜花满脸无奈:“我说老嬷嬷不会用电不敢用煤气。少一把火也烧不开水啊,还能说什么呢?”
小姑娘在高楼前面加了一个圆形花园,花儿朵朵开放。奶奶习惯了没有理的生活:“家里没有钱不行的,你老姥娘去世我拿了一千元,还有明天三柱孩子过满月,花二十元钱买一身小孩子的衣服,再拿一百元见面礼,都是你爷爷血汗钱。他早晨吃三个鸡蛋,上午二个煎饼还有一碗豆角。晚上两个煎饼卷大葱。”
“我姥爷干建筑一天能挣一百元,妈妈说爷爷太懒。”小姑娘又在花园旁边画了一辆别蹩脚小轿车。
老太太的脸疼痛地抽搐了一下,心被孙女无意话狠狠刺疼了。她痛苦紧闭上嘴,过了好一会费劲力挤出一句:“你爷爷,你爷爷的肋骨是塑料的。”四周没有人,她的话放得很低,低得大地抖动一下。
不谙世事孙女眼睛和嘴一起笑了:“塑料的嘻嘻,怎么是塑料的呢?”在她印象中有塑料布,塑料袋,塑料盆还有漂亮的塑料蝴蝶发卡,怎么会有塑料肋骨呢?
老人混浊目光流露渺茫和庄严,在搜索残存的记忆:“以前家里太穷,一块钱在身上放了一个月还是看病花掉了,晚上饿了喝凉水。你爷爷到矿上挖煤,他身体壮得像头牛,还说一年往家挣一块黑金子。也是命运不好啊,钱没有挣来,金子差点把他的命黑了,第五天煤块掉下来把肋骨砸碎了,医生换上塑料的,反正就是假的。回到家腰都站不直,没有敢向外说,怕你爸爸找不上媳妇,把赔款钱盖了这处房子,晚上我们睡不着就说话,流几滴泪剩余就是哼哼……”老人手托腮眼睛眯着就像睡着样子,内心任悲伤成河,即使没有风吹她苍白的发梢也飘着。
周围都是安静的枯叶,蔓藤上小草托着碧绿叶子,空气越来凉小鸟翩翩归巢,林中的黄昏潮湿冰冷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天快黑了,装袋子吧。”老人沙哑地说。她的外壳内脏都老了,坐得太久筋骨就像一根弯曲铁棍,双手扶树慢慢站直。
小姑娘快速地用松土把楼房花园圈起来防止外来者侵入。
小小的三轮车上摞满了袋子,袋子口用软软新鲜树枝挡住,孩子担心地说:“奶奶叶子掉地上啦。”奶奶拿着车把望着前方:“路上再不落下点,你爷爷又要没有活挣不到钱喽。”
太阳下去了,天空依然湛蓝,平坦的河堤上只有祖孙俩沙沙脚步声,她们影子的渐行渐远,每个人只要活着脑子里都会有一盏希望的灯光,或强或弱却不失灿烂,犹如天上总星星微光四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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