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空中掠过朵朵浮云,往日火辣辣的骄阳也变得羞涩起来,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我伫立在故乡的三河岸边,想起年幼时与母亲一起采莲的情景……
那时,母亲常带着我在三河里翻菱角、采莲蓬。静静的河面上飘浮着的菱角连成一片,形成大小不一的“菱角洲”,洲上绿色的菱角叶片闪耀着金晃晃的亮光,小巧玲珑而洁白的菱花镶嵌在这片绿洲上(也有黄色的菱花)。用手提起一棵菱角秧子,便可看到叶片下隐匿着一串串红红的菱角,使人爱不释手。
那时候,几乎家家都有一个用松树制作的椭圆形大木盆。用铁丝箍着,里外用铜油涂抹晾干,经久、耐用,称为“晃盆”,专供翻菱角使用。人坐着或蹲在晃盆里身体必须保持平衡才不至于把木盆打翻。盆里放着两块扇形的小木板用来划水。
我不会划水,母亲便下水推着我,边推边摘菱角,生怕我掉进河里。采摘的菱角从未卖过,都留着自家吃。在翻菱角的同时,还能采摘到黑不溜秋的鸡斗米。那黄豆粒大小的鸡斗米,乍吃会觉得有点苦涩,细嚼甜滋滋的,开胃生津。菱角和鸡斗米都需要煮食。它们都是我喜欢吃的食物。母亲边翻菱角边教我唱儿歌:“翻翻翻,翻菱角,一棵秧子结十个。你分多,我分少,我俩回家怎么了。”母亲平时很少言语,生活的艰苦使她不堪重负,只有这时她那清癯的脸上才会露出久违的笑容。
七月莲蓬八月藕。在七、八月,莲下藕是最好吃的。但河里的藕不同于人工种植的当年生的旱藕,不能用铁锹挖,否则,藕根部会坏死影响来年生长发育。母亲只好趟进齐腰深的河水里,身体一晃一晃的,只一会儿的功夫便用脚崴出一连三四节又白又胖的藕来。然后用脚轻挑上来,清洗干净,高高地举过头顶,送到岸边。我接过母亲递来的藕,感觉沉甸甸的。有时深水处的藕,脚挑不上来,母亲就用手把鼻子一捏,身子往下一蹲,扎个水猛子把它取上来。
母亲在河里崴藕,我就在岸边拿根挷了铁丝钩子的小竹竿钩莲蓬,可以钩到远处手不能及的大莲蓬。莲蓬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在吃前我会把它放在鼻子下面嗅嗅,那股诱人的清香令我陶醉。
回到家,母亲会把莲藕变成饭桌上一道可口的美食。你若想吃糯米藕,母亲会选择又粗又大的藕,从中间切开,把洗好沥干水分的糯米拌上白沙糖,装进藕孔里,再用竹签连接在一起,放在锅里煮,我们便可享用到又香又甜的糯米藕了。
……
一阵微风吹过,清香袭来,把我从美好的回忆之中唤醒。我遥望那一池碧荷,田田的叶子,青青翠翠的从此岸延伸到彼岸,铺天盖地,层层叠叠。那盛开的白莲花,清纯唯美。而那谢下了花瓣的莲蓬,就象一只只金盏,金黄色的花萼似一根根金丝线垂挂着,蔟拥在金盏底座上……我摘下一支,掰开莲蓬并轻轻地褪掉外面那层薄薄的青壳,露出白生生的莲子,然后连同莲心儿一起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已不再觉得苦了。只觉香甜而绵柔,食后满口生香。
“清清的三河水哟,甜又甜咧,谁家的妹子下河采蓬莲?采的蓬莲香又甜哎。蓬莲虽甜心儿苦,穷日子先苦尔后甜。”
河的对岸传来飘渺的歌声,把我的思绪又引向那对岸的堤坝,我姥姥家就住在那堤坝上。三河,见证了历史的沧桑,也见证了母亲的童年。不知道母亲的童年是否也如我一样幸福而快乐?如今,河水依然那样清澈,莲花谢了又开,而我的母亲却已然不在!纵然我千呼万唤也唤不到她老人家回来。我坐在河岸上等啊,即使我等到地老天荒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菱角飘香,白莲盛开,生命不能等待。母亲,您就是那盛开的白莲花啊!永远开在这三河的绿叶上,永远开在女儿的心坎里,纤尘不染、馥郁馨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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