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看了一遍“758”板桥水库灾难纪录片，真切的回到了四十年前的1975年8月8日。这本来该是中国人认为很吉利很美好的日子，这本来该是驻马店人继续享受全国第一个人民公社的幸福日子，结果却迎来了龙王送来的一场十米高的海啸：

你看，石漫滩水库、宿鸭湖水库等60多座水库，如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溃坝，30多个县市1000多万人被淹，无数人在睡梦中赤条条就被洪水冲出数百里，京广大动脉被冲毁100多公里，就连火车都被冲出十几里，直接经济损失达百亿。其中亩产十万斤的人间天堂遂平县，整个变成了地均9米高的魔鬼地狱遂平湖。至于死亡数字，至今仍然不明。作家郑义调查得到的死亡人数超过30万，探索频道节目说现场打捞的尸体10万多具，后期缺粮感染瘟疫又死了14万人。所有这些数字，让这一天被全世界永远记住，让这群人创造下一个很长时间不会被打破的世界第一。

至今还记得其中一个老者。他回忆说：半夜里一下大水就来了，房子转眼没了。我们一家五口从炕上被冲走，我拉了一下儿子的手脱了，转眼老婆也不见了。我拼命呼喊，看到的只是盖顶的浪头。最后我爬到一棵倒伏的树上，那是整个大地唯一露出水面的东西，那上面早就爬满了黑压压的苍蝇。水退下去后才在一片片烂尸中爬出来。……

想象一下这情景，人间地狱亦不过如此。这老者是幸运的，他用很直白的语言，很直白的告诉了人们一个在从来不存在的日子发生过的从没发生过的故事。而更多人却没这么幸运，他们只能在第二天随着飘扬的红旗一起飘动，随着“就是好”的歌声一起飞走了。这个日子，这群人或许真的从没存在过，就如同40多年后的今天，很多中国人对这个日子这片土地这群亡灵的一无所知。不知道在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是不是也呼唤了什么？　

别说40多年前的故事，就是一个月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北京水深，天津火热，东什热闹，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37人还是77人，是10个还是数百，这些其实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数字。说实话，要认真数清他们的个数，远不如打捞几具死猪更有用。因为他们的躯体只会对本来就不畅的排水系统带来更大的阻挡，却对日新月异的大楼高度不会有丝毫影响。

或许跟更彻底的，北京从来就没有过721大雨，甚至没有过721这个日子。如同中国从来就没有困难的三年，北京从来就没有89年6月，高铁从来就没有723一样，中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祖国依然和谐稳定繁荣幸福。

历史就是这样吊诡，在崩溃之前，谁也不相信第一个人民公社固若金汤的大坝会突然溃败。就如同2012年7月21日到来之前，谁也不相信繁华的首都会有那么多人淹死在回家的路上。40年前的758灾难，与其说是水坝的崩溃，不如说是权力技术的崩溃。721的大雨，与其说是老天爷失控，不如说是权力失控。失控的自信势必造成失控的大坝，失控的权力势必带来失控的灾难。温柔的水从利到害，温暖的火从福到祸，这转变并非它们自愿，却完全受控于权力的搏杀。而搏杀的权力势必最终要酿成一场浩劫。

相比切尔诺贝利15天内不明真相的农民依然歌舞升平甚至举行婚礼。723和谐后官方迅速掩埋了列车的壮举，这反应的迅速处置的得当已经值得称道了。从厦门到大连，从什邡到启东，从北京到天津，从浙江到乌坎，还有多少像758这样的灾难，最终变成不存在：死者已无法回头告诉你，媒体总在歌舞升平，人民永远不明真相，历史考古的重任只有等洋人们来挖掘和探索了。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生为一个中国人，就该按于丹的教导知足常乐，就该按央视的信条幸福感恩，就该按秋雨的教诲听话不添乱。你看，农业税减免了，农民们不是正在叩谢皇恩吗？尽管他们都知道自己仍是二等公民。小学生们免费的午餐来了，他们不正欢天喜地吗？尽管个别学生会经常食物中毒。经济发展带着鸡地屁来了，附近的市民、就业的工人不都该感谢党的好政策吗？尽管癌症村，铅娃娃，大头娃娃偶尔也跟着来了。应该理解这都是通往幸福的必由之路，是奔向西天必经的磨难。

有报道说中国水和空气污染每年造成75万人过早死亡，环境恶化成本已成经济和政治都无法承受的重负。这一定是反华势力别有用心的造谣。就算果真如此，换个角度，其实也可以这样看：这每年的75万人该是促进中国医疗体制改革的多大的动力？该拉动中国医药卫生事业多大的鸡地屁？毕竟数和空气污染造成的疾病，绝不是铅中毒，就算政府不下令医院禁测，你也拿不出检验报告。也绝不会是矽肺，就算大家都开胸了，也没法赖在国家头上。……

如果一定要做些什么的话，最好是提前想好在最后时刻呼唤些什么，以便了却最后的愿望。可听新闻知道原来电话里的紧急呼叫只是个摆设，并不能让你在紧急时刻呼叫来一个排除紧急的应答。播音员最后也没告诉我们这是运营商的责任还是手机制造厂的责任，只是说国家十年前就有明确规定，然后发出一个希望相关部门协商解决的倡议。看来指望移动联通是没戏了，你只好祈祷未来十年不要遇到任何紧急情况，也尽可能不发任何紧急呼唤。

那就让保险公司来为你保险吧。你听广告说，保险公司的理赔时间，已经从一周缩短到一天再到现在的十八分钟了，更有说从漠河到南海祖国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做到随叫随到。这样想来，那些淹死在车里的人们实在太傻，他们一定忘了向保险公司发出最后的呼喊。就算不能真的做到随叫随到，做到18分钟理赔划账也行啊：只是现在看那些接待员只是他们水下分公司的无常先生，你拿到的赔偿很有可能是一摞冥币。不过有了这些也该知足了，让你在奈何桥上不寂寞，在阎罗面前尽情孝敬。

于木鱼宅

2012-8-1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