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刚刚从夏的手中接过接力棒，天气就有了变化。最直接的莫过于空气不再那样酷热和潮湿，而多了不少凉爽和惬意。雨水也不再那样不羁而暴虐，而有了些缠绵且情调。周末的早晨遇上这样的好天气，正好可以慵懒躺着，以弥补整个夏天的困乏。

不记得雨是几时开始落的，只记得做过一个淅淅沥沥的秋雨的梦。醒来后却真的听见梦中的雨果然还在落着。雨的气息透过开着的窗，悠悠飘进来，吹动窗纱微微飘浮，那秋雨裹挟着的凉意，就如同水晕般在你周围散开，飘洒在你裸露的脸上和身上，如被一个曼妙的女孩柔柔的抚摸。情不自禁里多少有些难为情，匆忙间赶紧拉上一角毛巾被。

没有了上班的闹铃，也知道时间已六点多。因了这场雨，操场上定时晨练的配乐，此刻并未响起。连习惯了的人声汽笛，也安静了许多。翻一个身，忽然想起那整个夏天阴郁而灰蒙蒙的世界，在经历这初秋第一场雨的洗礼后，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不去考察一番，显然辜负了上苍。于是，悄悄地拿起一把雨伞，带上门出去。

下得楼来，弯腰伸臂做几个长长的深呼吸，秋风的爽和秋雨的润就一下灌满整个身体了。不再有窗台的反射，此刻感觉不到落雨。只路上一洼洼积水，要跳着才能走过。然而几步后鞋子还是湿了，沉甸甸的变成了负担，倒不如赤脚来的利落。同样是负担的还有伞，不如也趁此收起来权作扁担吧，将鞋子插在伞上，再一起挑在肩上，这才想一个踏秋的行者。

赤脚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只是相隔要久远了一些。裸露的脚底被大地亲吻，那感觉依然美妙。走过小区逼仄的小路，目的地很明确，就是那片拆迁几年一直未开工的空场。那里本来就幽僻，此刻应该更寂寞。独自走着，没有一个行人和车辆来打扰，好像这片天地已完全属于自己。在静悄悄的时刻，才感到雨丝仍打在脸上，酥痒痒的，原来雨并未停歇。

穿过一条不宽的马路，不远就是那片工地了。说是工地，其实更像草地。只是与人们精心维护的尘世绿地不同，这里的草完全摆脱了人为干预，是完全自由的生长着，因此要高大的多，茂盛的多。她们扎根在一片片瓦砾和废墟之上，随着地形的高低而呈现出自然的起伏，有着一种不经雕琢的天然的美。当然也因为没人休整，平常的日子里多是尘土满身难免看起来有些颓败。而此刻经过了一夜秋雨的淋洗，早已恢复了鲜亮的衣衫。让一份散漫也平添了几分华贵。

其中最高大的要数扫帚草了，竹竿似的主干上分出千万个细枝，均匀的分散成一个毛茸茸的大球。而每根细枝上又分有无数的叶子，即使是秋天仍散着黄绿的亮色，让你老远就看的见。夹杂其间的是层层叫不出名字的草，有直挺着身子努力爬高的，有散漫着身躯顽强扩大地盘的。而那些藤蔓们显然更喜欢前者，她们用自己柔弱的藤攀援着，在一片绿意中零星地点缀上一些花儿，让绿色里有了变化的节奏。那袅娜开着白花的是牵牛，那羞涩地打着朵儿总是黄色的是雏菊，还有几朵大红的朵儿，一直叫不出名字，只透过一层层绿意，鲜艳的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有微风吹过来，叶子与花微微的颤动。那花儿草儿的就悉悉索索的来纠缠你的腿。低头俯视的当儿，恰好和一朵花儿来了个亲吻，那缕缕清香，就像闪电般穿过鼻孔直达胸腔。正要细细品味，却惊扰了一只藏在角落里的蝉，看他费力的飞起来远去，留下一串鸣叫，落在另一个看不见的角落。

据说这种生灵很可怜，要在地下呆八年才换这一个夏天的阳光。可听她们的鸣叫，反而没多少悲哀反而很高亢。也许她们正因知道了生命的艰辛，才如此更珍惜此刻的享受吧。

不仅是蝉，任何生命不都这样吗？生命总会消逝，生存过，精彩过，这就是全部，与时间的长短无关。无论是亘古不变的季节交替，还是无可奈何的生命轮回，一切都有着千古不变的轨迹。花开花又落，春去春再来。曾经盛开的花，历经生命蜕变，终究要默默凋落，在秋风吹起的时候寻觅一世的归宿。也许并没有丰硕的果，但纵是在秋雨中零落成泥，不也留下过一丝芳香，证明了自己的存在吗？

在春天，春雨褒扬突破寒冬禁锢的新生命。在秋日，秋雨抚慰历经春夏老者的沧桑，这就是一个循环。正所谓花到折时直须折，莫等花落空折枝。例如人生，少年的激越，青年的狂放，到中年的成熟，也这样走过了。明晰四季的归宿，清醒认识人生的结局。如果中年是一滴秋雨，那它坠落时一定很从容。只因为岁月教会了他，对既往的一切多几分留恋，对未来的方向多一份坚定。

一路走过，随手采下一把各色的小花，凑近了端详她们被雨水润泽的脸庞，离开点吸吮她们青翠欲滴的芬芳，仿佛身躯也精神了许多。就这样不用整理自然的放至书桌上，那也许就能留住这份秋的诗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来看她，也许会变成心中盼望的某个人。知道她一定也会在另外一片时空中，在另外一个秋天的早晨，也另外的一场缠绵的秋雨里，和我一样曾赤脚走过，曾恣意采花。于是那花儿，也就变成了一张笑颜，如秋雨后的一抹彩虹，一缕秋阳。

秋终究是要过的，如生活的艰辛和快乐。唯一不变的是我们心中为秋所保留的那份诗意，会永远定格在每个四季的轮回。

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没有一点声息。妻还在睡着，那微微的鼾声，和着雨滴敲打窗沿的清音，还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正好合成一曲秋的交响。

于木鱼宅

2012-8-13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