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离开老家太久了的缘故,这几年来我总是做梦,且做的梦也大致相同:一条空空的小巷,两边排列着凹凸不平的矮房,墙上的水漆似乎还没干。空气中不断传来厚厚的水汽,闻一闻,似乎还有兰花的味道。
我的老家座落在海丰的一处偏远小镇,具体在哪里已经忘了。只记得那时政府要割地,所有民宅都得拆迁重建,于是我们便搬了出来。
小巷很静,我的老家是一栋两层式的平板建筑,墙壁多呈土灰色。上面的房子一般不住人(据说是祖父生前的起居室,犯忌!),所以老家是很小的,除了外厅,我的卧室便被安置在“穿廊”左间,不仅窄小,且与外厅仅几步之遥,毫无隐私可言。但所幸卧室的窗外杂植着许多芦竹,绿绿幽幽。每当日光透过,室内便筛进了一窗树影,不知给年幼的我带来了多少乐趣。但最有意思的还是下雨天,屋檐的水不断地往下漏,沿着竹叶轻轻地打在窗玻璃上,滴滴答答。
平时小巷的人很少,一般比我稍大的孩子都要下田干农活。这里的人真的很静,见面时不是额首微笑,就是闲聊家常。他们的动作很轻,连话也很轻。于是,在那里住久了,连我也“轻”了起来。
小巷前左手边第一间是一栋白色小楼,主人是一位姓王的女士,具体叫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她平时待人极好,与人交谈时总喜欢将眼睛眯成一条线,活似白云庵里的观音娘娘。在这里,我与她也算熟络,在路上见到她时也总能要一两颗糖糕吃。但后来听说她丈夫因病去世。一个人再也撑不起这个家,只得搬出去,真惨…..
林芝我倒还记得,小巷口卖烟的,祖上也曾在这一带风光过。但后来家道中落,偏偏他父亲又滥赌,连祖上留给他们的几座房子也输掉了。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我家的对面是一间馒头铺,馒头铺张师傅是一位揉面的高手。他曾说,揉面讲的是三光,即手光,盆光,面光。他揉面时喜欢先用筷子调糊,后用双手不断地上下炒拌,用的力道已很讲究,七分实三分虚,不大,也不小。这样做出来的面好吃,劲道!
隔壁也姓张,但总爱吵架。有一天晚上,父亲把我从床上抱起,然后慌慌张张地便往外跑。等我醒来时,张家已是一片火海,原来那晚他们吵得很凶,女方竟要点煤油自杀,苦也!
走出小巷外,我还记得前面有一间理发店,小区对面是一间杂货店,再远一点还有一间纺织厂。
儿时的我喜欢去理发店,但不是去理发。理发店的老师傅会敲扬琴(听说扬琴发自四川,我们这不常见),且敲得极好,每逢经过时,总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有节奏的声音,铮铮铮,好听…..
云朵儿是杂货铺老板的女儿。每次她陪我回家时总喜欢抓着我的脖子,然后在我耳边呼呼地吹气,这时,我便回头白了她一眼,说道——“有鬼!”这件事过去好些年了,每当想起时,我总会为当时俩人的幽默喝彩。只是云朵儿后来去了广州,至今也不曾再见面。
纺织厂我是不喜欢的,每天总是轰隆轰隆的机器运转声,走过时也总得捂着耳朵,真烦!.
小巷的生活已经远了,但那些埋藏在岁月深处的东西却日久弥新,我说,小巷还在。前些日子和朋友一起去白云庵,途经一座小镇,我总觉得和老家好像!只是这里阔了许多,找个人一问,“中南巷啊,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早拆了。你看,旧址被重建成了化工厂,就在那…..”
昨晚我又做了一个梦,张师傅的包子铺还在,邻居也不再吵架,王姨的丈夫不可思议地竟然好了,连云朵儿也回来了,我咚咚地爬下楼梯。呵,回来了,我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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