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空间。
我看见一个人被钉在荒原中间的石柱上。柱名【罪人橼】。以下是用鲜血染的字,写清了此人的罪状:年,为讨好爱人欢心,于2006年一午后改变天行条例,他呼‘且让人们得以久生不死。’至此天下大乱,人无生死,时日悠长,生而空乏无所乐,众生哀鸣遍野。年方知有错,欲悔其所言,但此乃金口玉字,一出其口便没得返路。年苦无对策。整天玉酒肥脂度日。一邪臣名曰为子献计,年全信之,再呼‘让万生日受一刻体罚,定以针扎,以缓空虚。’此法一出,初见成效,民心有所忌,便不再横街卧室无理取闹。但随时日进久,又是一大患。古希腊有一刑法,束人,以水滴之。水每秒落下一滴,敲击脑顶,短无所惧,日久,每一滴击打,如同以鼓锤震脑。数年犯人终无人样,人性全无,可谓生不如死。针扎虽无大痛,日久,亦成此例。我等苦不堪言,特缚年于此,以饮其鲜血暂图不鬼。
年早已落尽华发。他眯着眼睛看着我。苦苦地笑了,说,愿我以我的残骸能拯救万生,我是罪人,但我有不情之请。你或许在此之前生活在一个正常而太平的地域里面,也就是你待的那个世界,但那是假象,现实的世界有说不尽的悲惨凄凉。来到了这里你就要完成你应该做的事情,不可退缩,不要恐惧。看守这里的几个长老已经神志不清,他们当初束缚我来解救苍生,但他们经不住煎熬,也已经都疯疯癫癫,完成不了什么事了。你要取代他们的位置,将我的鲜血收集到袋子里,去这个世界来回奔走,见到了生命就用说手指沾一滴血涂在他们的脑际,让他们好好睡一觉,虽然这只能解救很短暂的一时,但为了公平起见,要平均分配给每一个生命。但愿神灵能帮助我,解救万生,喝喝呃呃!
年说完,悲哭起来,但他的眼里早已经没了泪水。
我看见他靠在石柱上,胸口早已经被人割开,露出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在微弱地跳动。看到这颗心脏一搏一搏,我问他,痛吗?
年低头,不言不语。我看见罪恶与痛苦已经洗掠他的灵魂,这一切的罪孽都源自他一人,他愿承担却怎么也承担不了,上天似乎要看到这一切的痛苦无解脱而暗暗落下虐受的泪。
我是一个平凡的人。每天洗洗睡。穿黄裤衩,带玉观音。对于女生,除了在杂志上翻翻看看美图,就无所建树。大外早在初一的时候就有了老婆。其实我一直怀疑大外究竟发育了没有,或许他外表看起来健硕遗精就比我们早那么几年。
跟大外比我是个好学生,好窝囊的学生。学习也不怎么行,说话也不行,一遇到美女就得了疾走强迫症。有一回大外拉我出去吃夜摊,在江边的一处小馆子,我们围成一桌。大外先发言说‘各位都是朋友,而我们的猫屎同学没女朋友,哪位主动一点的啦?’5个女生里面立即出来了两个,两个里面确实有个漂亮的,她靠着我坐了,给我吃各种食物,用筷子喂我。我受宠若惊,有女朋友真好。后来两个人单独走,她告诉我说这是她第一次喂男生吃东西,我说,哦。她接着说她觉得我挺好看,我说,恩。她再说,可不可以喜欢我,我说,随便。如是她就随她的便去了。
大外知道后拉着我叫道,真丢人。那事是在初二的下学期。到了快中考的时节我突然好想交个女朋友,但那时大外已经无能为力了,他说,猫屎,你就当和尚去算了。最终我还是没有女朋友,所以听到大外说某某天某某人干了某某人之类的话我都,呵呵,我都只当笑话听听。到了高中,一直忙于学习,对于女生及那点和女生能发生的事,也都渐渐成了不现实的电视剧。
高二。突变。
我习惯一个人睡在教室里。冬天外面是孤独的小雀,风一季一季地吹。哥儿们习惯都趴着窗户旁看路过的女生。然而此哥儿们非彼哥儿们。刚进学校的时候大家混成一体,烦恼痛苦尽在一眼之间。我慢慢习惯沉默不语,不语是因为我的世界他们不曾懂得,以后也将不能理解。哥儿们已经不再在看女生的时候推推我,逗趣狡猾地笑说‘挺配你的。’,学校的女生像一只只落叶,在窗前飘过飘过,残影。我整日疲惫不堪,我想睡,就睡了。
学校也不及以前那般历历在目。经常去得学校的楼脚的那处水龙头成为最清晰的记忆。我在那里用刀子划破自己的手指,然后放在水龙头那里冲,这是消除火烧般疼痛的最快方式。当我手指染了年的血液的时候,这就像火一样令我的手指无比煎熬,我尝试去洗,但这是洗不干净的,我就用刀子刮,刮去一层皮就好了。刮出血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效果,自己的血液像虫子一样往手指蔓延,然后就不痛了。若是用水冲,血液蔓得更快,可以很好地解决痛苦。慢慢地就改用刀子直接划破手心了,反正闭着手心就不会被人看到伤口。然而有一天我看见了eran,她远远地站在远处看着这里,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她站着一动不动。
我孤独了。那个世界,异度,没有一个神智清醒的人。年除了低头流尽泪水外就不存在第二种情态。我走在那片荒漠里,用黑泥烧成的罐子装着年的血液,扶起倒在黑泥地里的人,用自己的食指沾上一丝丝血液点在他的额际,然后他身体由痛苦地经软僵直慢慢放松下来,慢慢呼吸平畅,微微地说了声谢谢后就安心地睡去了。
当我再看见eran站在那里望过来的时候,我飞奔向她。她惊地怔住了,她不漂亮,也不美。当她这么静距离看见我的手的时候,我看到她眼里闪亮晶晶的泪水。她太平凡,以至于她说话都掩盖不住她的担忧。她说,你不痛吗?
我告诉她说,习惯了。
她慢慢地看着我,眼里的水花终究是滑了下来,她脸蛋真白,她说,可不可以陪我去?
去哪儿?
树林里。她说。
学校是有一片树林,位于餐厅到教学楼之间,里面种的是长春的树木,到了冬天,风一起,这里就既喧闹又温暖。eran拿面巾纸给里面的一处石凳擦了下,见擦不干净就用纸铺开。你坐吗?她用仅有的几张纸勉强铺好后说我。
风又一次来袭,树叶响了一串。这风,就像是一条龙,在学校的小道上空地里来回翻滚,我几次希望它能显形,或许它是碧水一样的躯体,飞絮一样的触角,雪花一般的鳞甲。此时是早读时间,学生们的朗读声隔得远就隐隐约约,eran坐在我左面,她将头靠了过来,说,可以将你的手给我吗?
我给了她。
我给你算下命,看,你的刀子将自己的爱情线与生命线都割开了。她看着我笑了笑,然后将自己的双手伸出,问我,也给我划个口子,你看,这么白的手,你选择划左手还是右手?
我以为她是在嘲笑我,我转头看向她却看到她皱着眉,眼里还有着水花。这个女生虽然长得不怎么好看,说话却古里古怪,我没心思跟她逗留,就用手掰开她靠在我肩膀上的头,走掉了。
到了中午做操,我才发觉她居然就在我的邻班。她看着我做体操,光明正大地窥视。我问她,看什么看?她对我泯然一笑说,我都看你快一年了。
我看见eran坐在她班里的第2排。她穿着棉袄,头发披在身后,她埋着头,笔在手指的力压下快速地工作。教室里的灯没亮,而天上也没了阳光,她就像是一个地洞里的土拨鼠,自在而忙碌地学习打洞。她身体里透露出来的是一种乖巧的气息,就像会哭的布娃娃。然而这个布娃娃却给我带来许多事。
冬季的圣诞节,带我班的英语老师也带她们班。老师将我们聚集到学术报告厅,搞活动。由于注意了她,所以我发觉她注意我很勤。当我看向她的时候她就一定在看向我,她竖着副黑框眼镜,木然地看过来。之所以说是木然,是因为她既不偷偷地看又不会脸红,就像我是她哥哥一样的,我不知道这个女生是纯洁呢还是高级猥琐。我感觉她安奈不住了,果然,她跑到我的位置这里来,我本以为她至少是要沾我点便宜,比如摸我一下,掐我一下。想象她的表情,应该是激动得意外加小无耻。但当她站到我面前的时候,她蛮正常的,镇定地给了我一个从老师那里抢过来的暖手包,很干净利落地问候,还好吧?
我以一种极度猥琐的表情告诉她我还行。之所以这么猥琐是有理由的,其一,我说了假话,其实我过得没那么平静;其二,愧疚,我在面对年这件事情的时候却还有心思去注意eran这个女生,看一下她是否看过来,就像上战场的士兵还回忆几天前家里大人给自己介绍的对象有多好看。
那就好。她礼貌地说完就远离了我。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暖手包已经在我的手里,等我还回去的时候那里的几个女生立即以一种极端诡异的眼神看着我,她们的眼睛我只看懂了一层,就是‘哎,来疼老婆了?’我立即用眼神告诉她们‘这女生不是我老婆’,可能我的眼神更诡异,她们一层都没看明白。然后我只得对eran发出眼波‘你是不是说我怎么你了?’eran相当聪明,她摇摇头。我用眼睛一晃她身边的几个女生意思是‘那?’eran看了看我的暖手包,嘟嘟嘴。我立即感觉自己中了奸计,我用口型告诉她两个字‘狡猾’。她立即用手拍拍自己的脸,我没看明白,我o了嘴表示‘疑惑。’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我终于看懂了,她是在臭美告诉我她脸‘好白’,——没错的,就是这样。
那天活动结束的时候,她跑过来。好久不见,她说谎。我纠正她,刚见刚见。可我觉得就是好久不见呐,因为在我心里……她不说了,改口说,你懂的。我真不懂,我瞟她一眼。她气鼓鼓,你必须懂。我受不了了,说,看你外表斯斯文文,乖巧里带着几分傻气,却是这样奔放,在下见浊了。她看着我沉默了一阵子,就这样慢条斯理地看着,似乎可以看懂我的心,她这个样子我倒是喜欢,但不长久,她又说话了,性感是吧?我刚嘲笑了她一次,这一次就口下留情,说实话,她不是性感那一款。我不说话。跟我去老师那里吧,她看着我的眼睛,我也不客气地看着她的眼睛,多么乖巧的一双眼睛,我不禁想起几个星期前她眼里有着泪花。
我向老师那儿一看,我明白了。许多学生在那里拍照,还带着个圣诞帽。她拉着我的衣角往老师那里走。我不反抗,因为我不讨厌她,或许有那么点喜欢——我实话实说。然后我们在那里排队,但老师一眼就看见了她,老师喊,eran,你过来,我给你先拍。她立即乖张地说,不用了,老师,谢谢了。老师笑了说,想拍就过来,这里又不用排队。我震惊了,这一排长队是什么来着,老师心脏长在右边莫?最后拗不过,eran拉着我去拍了,老师看见我似乎不开心,他说,猫屎以后上课别睡觉了,你以前其实也挺乖的。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老师给我们发了他照的我们的相片。我看见eran笑得晦涩而明媚。
放寒假在家,还行。却在街上不小心认出一个女生,eran。我穿着小棉袄,对着eran及她身边的两个女生笑着,明媚乱人。我猜想会听到她们在心里尖叫道‘好帅啊~!’。我很得意,好像这条街没一个比得上我的男生一样。我们去唱歌,你要不要也去,我们正好缺一个男生。一个看起来就知道是姐姐的说。这一说道把eran从个人恍惚中拉了出来,她说,你跟我们去吧。淡淡地口吻。但很快她就像才晃过神来一样,接着说,去吧去吧,没你就不好玩了。结果,我去了。
结果我知道自己不该去的。我说错了话,然后eran很气愤,她就开始说话,先开始还好,到了最后她哭了,她说:猫屎,这是我第一次来唱歌,恰巧遇到了你,很幸运。我以为你会喜欢我,那次见面的时候在树林里我哭了,你就走了,我以为你不喜欢那样的,然而我就是那样的。我以前看见你多高傲,突然你变得奇怪了,神秘兮兮的,还拿着刀子,我们第一次交流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女生,但还好那只是我们的第一次交集,我可以在以后立即变得刁钻可爱一点。其实,看见你在水龙头那里放血我就决定要改变你的……我说这些不是为了你爱我,只是为了你能知道有人爱你而自己更加爱惜自己……就这些了,说完了。eran说完泪也止住了。我俩从一间闲置的暗包厢里出来,我不好跟她说什么,就匆匆告辞了。
最后看见的是她泪沾湿的头发与睫毛。其实我只是跟她说,我要用绞手来报复父母。我这是编的,毕竟,我不能让她知道我的秘密。
开学了。还有3个月就是我的17岁生日。
我去找了eran,不为什么,就看看她原本是什么样子。
我站在她班级的门口,她看见了我,但她就是不出来,——这是什么怪脾气。我就喊,eran。她才出来,陪我闲逛。
eran和我走在学校的一角,她穿着新的浅蓝棉袄,一条马尾辫,齐刘海,活脱脱的一个小幼儿。我说,要证明自己原本有多傻也不用真的就弄得这么傻吧。eran瞟我一眼说,谁理你?我开始不知是不是在讨好说,这个齐刘海还是蛮精准的,肯定是一刀剪,绝无二话。
噗噗。她往前走。
我说,以后好好学习吧,别看我,哥的传奇你学不会。
她不说话,快步走了,走到很远才说,你也好好学习吧。
我学习不好,好了又能怎样。我还是每天清晨都要去那里冲水,但eran确实是不再站在远处的那个楼脚。我慢慢看着自己的血液像硫酸一样追赶吞噬年的血液,期间似乎听得见它们之间的厮杀惨叫。当痛苦退尽的时候,人真的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然后,我的课堂就是梦乡。
而我的梦,多半幸福甜蜜。花、水、镜子、彩翅,都让人觉得安宁而美好。
中午的体操时间,eran确实不再看我。我倒是经常看过去,但她都目不斜视。到了后来,我也就不看了。
我每天吃吃饭,睡睡觉,再去去年那里做些该做的义务。生活如此重复。关于年那里的事,是一个荒墓,到处是趴在地面喘息的人,他们已经失去了感官,唯有在那一滴血液触及他们额头的时候,他们才睁开眼望一望我,身体从痛苦中释放,继续瘫倒在泥地里,睡去。
其间考了一次试,我看见eran的名字在表扬榜上,而我的居然也在,只不过她是前几名而我是后几名。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上了表扬榜的。就是这次,看见她在主[xi]台上发表感言及经验。而这些,都好像已经隔了很远。
两个月后,我突然收到一封信,无名。但我看完后就知道是谁了。
猫屎。你别总是那么神秘好吗。你割破自己的手心已经快半年了,每天都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你说是报复父母,为什么呢,自残快乐吗?究竟是为什么,可以停止吗?你可以得救吗?我怎样才能拯救你?速回。
我看信的时候正是晚自习,我给她回了一封,如下:
事情没那么严重,谈不上是什么事,我很健康,很好,勿要瞎想。
几天后她又寄来一封信,字句直接:
记得你手心的刀口割开生命线与爱情线,你再这样割下去,肯定很惨的,——比如一辈子没老婆,打光棍。
在我以前住的地方有个年轻的男人,他喜欢像你一样干傻事,不爱惜身体,结果就打了半辈子光棍。
你是在学他吗?改了吧。
我不知道她以前住的地方究竟有没有那个干傻事的光棍男,但前后两封信告诉我eran是真的关心我。这封信我没回。因为我不想再谈这个了。
又是一连几天过去。终于一个早晨,eran站在那里。当我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快熟跑了过来。我赶快洗去满手的淡血。她劫过去我手里的刀子,狠狠地对着自己的掌心划,一下,两下,第三下的时候我夺过刀子,将她用力地推倒在地上。我对她咆哮,你干什么!你脑子出问题了!eran仰头死死地盯着我看,她几乎是吼地说,就只许你自残就不许我犯贱是吧?是吧!?她又哭了起来,她说,你也知道我这样做是很傻很笨,那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对她说,我的事你最好别管。
eran站了起来,她仇恨地望了我一眼,转身要离开。我拦着了她说,先去医务室。她歪着头瞧我,不用,你也别管我。我有意笑了一下说,别学坏女生,你学不会的。然后我拉住她的手,才发觉她的手好冰。我明白她躲在楼脚盯了我很久,但我问她,手这么冰,干嘛,要多穿点衣服呀。
用你管。eran话语很轻,她自己都没了底气,我偷笑了一下。拉着她已经到了医务室,我放了她的手,以免造成不良影响。
这是怎么回事?老医生问我们。
自己不小心划破的。eran撒起谎来小心翼翼,我笑了。
老医生看见我偷笑,继续问,不会是被这个男学生弄出来的吧。
我说,谁叫她不喜欢我,谁叫她拒绝我。
老医生皱皱眉,摇了摇头。似乎知道我们又在撒谎,又似乎对我们年少的轻狂感到荒乱。
eran的手被包扎,而我的手一如既往。
凌晨1点钟,该睡的都睡了,不该睡的也睡了。我从宿舍5楼的窗户跳了下来,轻盈落地无声。星空无月,万物吐息。
我翻过学校背面的围墙,一直走,到了一个山坡。我目光对着那个土丘念道‘有了共[chan*]党就没了新中国,有了新中国就没了共[chan*]党’土丘突然像雾气一样漫开,化为一个黑洞,里面光影幻变。
当初我像梦游一样被召唤来了这里,记下了咒语,见了年,接受了委托。一直到现在。
我接近黑洞,被吸了进去。我出现在捆绑年的石柱前,年低着头,每呼吸一下都用尽了足够的力气。
我用竹筒插入年的心脏,一时间血液随竹筒流入黑色陶罐,血液清稠,待注满陶罐,我用手抚摸年的心脏,竹筒出了来,被竹筒刺出的洞也结成伤疤。
我曾问过年为什么要通过刺破心脏来放血。年说,世界上有千万种疼痛,但唯有心里面的痛更让人觉得美好,而且,在那里放血来的快,也简单。
如今当我接完血的时候,年笑着对我说了句,你今天后面跟了个人。
我没有理会年的话语。我从这块高地往下走,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蹲下,用手指沾一滴鲜血,忍着火烧般的疼痛涂在受难者的额迹。血液会慢慢渗入他们额头,他们才有了人摸样。这里的人亿亿万万,根本无法全全顾及。年告诉我,自从有人知道了他被束于此处之后,人们都往这里来,或走或爬,身体强悍的都爬在前面,你只用给予方圆百里之内的人就行了,其余的,即使给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已经同植物人无异,——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能感觉到疼痛。
为何不救他们?我去。我说。
你救不了,还是救救强者,那些就不用去管了。年说。
世界上没有强者弱者,有的只是一颗丑陋的人心,按您最初说的,公平分配。我说。
天底下就从没有公平分配一说。年说,那些靠近这里的人虽然没了什么神志,但你不及时给他们补给,他们会发狂,这里就会真的不像一个世界了。
这里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我说的斩钉折铁。
但我还是只护住了附近的人,因为,这个世界太大,在夜晚这个短暂的时间里,我飞奔也才跑出几百里,而我看到的世界却还是漫漫无边。我真的救不了。
当我慢慢向下走的时候,我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在这个世界除了我自己发出的脚步声,那还会有谁。我回头,看见了eran,她今天出奇的漂亮,我看见这里的很多尚未睡去的人都看着她。对,在这个世界,她太美。真的。太美。
她什么都不说,她跑过来,跟我一起蹲下,用她的食指沾了沾陶罐里面的血液,很快,她感觉到火辣辣的,她笑了,说,怎么会这么热辣呢,呵呵。她将食指触及面前一个蜷缩成一团的男人。她看见男人微微睁开眼,她笑了,那么美。男人突然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脸,但被我制止。
eran说,让他摸一下,他会更安心的。
我说,你这笨女人,你不懂男人。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别在这里耽误时间。
eran说,我只知道进来的口令,什么是出去的口令呢?不如我留下来帮你忙,不误事的。
出去的口令是进来口令的反过来念。我说。
她还是不愿走。突然,那个男人发出嘶哑的言语,你在这里不安全,因为你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你知道的,我们这里几百年来从来就没有过像你一样的正常的女人出现。
但她还是留了下来。我们一路忙活,不觉,天地尽头出现了亮光,我对eran说,该走了。
从年那里出来后,eran一直痛得直跳,她用嘴巴含着手指,我说,不嫌脏啊?她说,痛啊。我说,等着。立即从兜里掏出刀子,要划。eran一时间明白了过来,她说,别,我用我自己的。我划了,鲜血渗出,我说,你用你的,我还是要用我的,不如用我的,一起用,多方便。她倔强了起来,拿过刀子,一划,见红。我说,你自残成瘾了是吧?她傲慢地说,以后你就用我的算了。什么以后?你还想去?放过我吧。我说。当我的手已经不痛的时候eran还在那里涂血,她问,涂了血要多久就不痛了?我说,立涂立停。那我的怎么还痛啊?eran说。
叫你用我的。我说,看来也只有我的血有用了,难怪是我被选中去那里,而不是你。
eran笑了一下,说,就你特别。以前看你这样自残觉得挺可怕的,现在明白了,不但明白了,而且自己也这样做了,呵呵。
她极不情愿地被我涂了血后,看看我说,这个世界挺可怕的。
是啊,这个世界的暗处,谁能看见,又有谁能明白呢?你别对别人说,了解?我说。
相当了解。她笑了笑,查查手看着我。
以后eran坚持每天都去,我不许。她说,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如果你不去,那就我一个人去好了。
我越来越发觉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但她不聪明。她明知道这样对她学业不好,对她身体不好,她还是坚持。更可怕的是,年那里的人几个世纪没有见到过如此纯净的女人,他们对于eran,是既期待又恐惧。他们在回忆里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爱人,但他们却本能地希望能够在异性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而那里的他们,已经是残破扭曲的。所以当eran对他们笑的时候,我看见他们斑驳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eran说他们的笑让人看了心痛,他们以前该有怎样的过去啊。我只看见他们对eran的图谋不轨。仅此而已。
晚上,我带她坐在围墙上。我们的远方是一轮新月。她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她说,猫屎,我好爱你。
我说,你发春了?
她傻傻地笑了笑,说,被你看出来了?
那是。我说,说完,是沉默。
eran问我,你的家人为什么给你取这么奇怪的名字呢?猫屎。但我更喜欢狗的。呵呵。我伸出手挽着她说,不用说了,我们好好看看月儿吧,多美。
远方的那么一轮月,在几朵云彩中,照的世界一片莹白。我俩安静不语。
我们就这样看着月儿睡了几个小时。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我拍拍eran说,eran,到时候了,我们过去吧。
eran理理头发说,好的,我们加油。
eran这次去收获不小,她看见了一个跟她张得很像的女人。我看见她蹲在一个地方停留了很久,我就过去看看,却发觉她面前的那个枯瘦如柴的女人拥有着跟她一般的眼睛,一样的嘴巴,女人看见她哆嗦着嘴巴说,你是谁?你是谁?eran抓住她的手说,我叫eran,阿姨。
eran!我也叫eran。女人像发了毒瘾一样地遍体哆嗦不停。
我和eran都吃惊了。
对于这个悲剧世界的形成,我和eran都只是通过【罪人橼】上的文书了解到,其余一概不知。我曾今想过要知道个具体,但那时除了年还算清醒外别的人都如同活尸,而年几乎不和我交谈,而我也不想吵扰到年。
我立即蹲下去问这个阿姨,阿姨,这里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阿姨警惕地看着我问道,你是猫屎?
我差点吓了一跳,你究竟是谁?
我是eran啊,你是猫屎莫?阿姨迷惑地说。
你跟我是什么关系?这个世界怎么了?我问。
你是我高中的那个同学,你又是个罪人,你又是个善良的人……这个世界,怎么了?就这样子了,谁晓得会这样呢?那个女生是谁,她好像刚说自己是eran,我也好像是eran,……eran是谁?
我立即将年的血涂到她的额迹。可能涂得太多,她一时间晕倒了过去。我想将她弄醒,eran阻止了,她说,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我们不急着找出答案的。
我们离开的时候我问了年关于这里关于我们。
年笑着说,3天后就是你18岁生日,到时候我告诉你们,你们也就不要去为难那个eran了。
我会照顾好她的,毕竟她就是我,猫屎,你就不要去问那个阿姨了好吗?eran说。
我答应了。
第二天,我们去了。我满怀疑惑。我感觉只要自己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秘密自己就能将它扶正,将它拯救。似乎世界上人们都充满了拯救欲,或者说是很自大。
我没有去理会这个eran与那个eran的事情。但eran告诉我从今天起她将每天带上一点麻婆豆腐给那个阿姨吃。因为阿姨说,自己希望能尝尝麻婆豆腐的味道。我问eran,你喜欢麻婆豆腐吗?eran说,也喜欢。
转眼就到了第三天,eran带了一盒麻婆豆腐跟我翻过围墙。
进去后我一直待在年那里,年尚未想说,而eran却直接就去找那个阿姨。
你说吧,我等不及了。我说。
年今天的气色极好,他脸上难得有了些许血色,但他似乎在担忧猜忌着什么。他慢慢说,很快我就要消失了,我的使命与罪孽都将结束,以后就靠你了,你是否愿意承担这一切呢?
愿意。我说
年缓了口气说,其实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只是不同在一个时空,也就有所不同了,你见到的那个阿姨与eran也是这个道理。
年容许我缓一下神后继续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你今天看是17岁生日其实是18岁,你的父母记错了。把你召唤过来是我,这个世界需要你——因为你跟我一样。
年停住了,他看着我的眼睛,看得很深很深。终于他说,猫屎,一分钟之后我将要死亡,我是王,我是例外,我可以死的,但他们不能,所以我们有时候要牺牲一下。我死亡后空间将被封印,对不起,你们永远就都出不去了。
什么!我一时间极尽崩溃。让我救人我可以做,但让我同年一样我办不到。我开始向eran那里奔跑,eran那么远,我喊她的名字她却没听到。而,
我看见出口的那团黑云正一点一点缩小。
eran!eran!eran!我近乎咆哮。但eran正开心地给阿姨喂她叫她妈妈做好带来的那盘麻婆豆腐。她是那么地开心。
她是那么开心。她一勺一勺地喂着她面前那个瘦弱的女人,这个画面以后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她在这个世界里显得一尘不染。
一尘不染。
我来不及继续呼唤她,我最后离开的时候还看见她是笑的。笑的。
我逃了出来。但我跪在山坡上,我痛哭。我不去学校也不回家。就这样待着一天又一天,直到自己扛不住晕倒。
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有千万种奇怪的声音,我似乎听到了eran的声音,我往角落里走,跟随着声音,一步一步,然而声音越来越远,我奔跑起来,但声音还是慢慢消失不见。
等我慢慢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了父母。他们年华已老,都带着悲伤。几天后他们终于跟我谈这一切是怎么了,怎么就晕倒在荒郊野外。几天内被他们照顾监视,终于我编了一个谎言自圆其说。勉强过了他们这一关。我回复了自由。我一个人去了学校那里的土坡,我知道进不去了。我就坐在那里,一天一晃就过去了。
晚上,父母找到了这里,他们又焦虑了。他们将我带了回去说,你好好休息吧,学先别上了。
我静默无声。
第二天,估计是受父母之邀,大外来了。她已经长的很帅很帅了。他将我带出去打球,他已经不是那个整天想着怎么去泡女生的大外了,这让我感觉到生活的一丝美好。我也拨弄了几下篮球,却怎么也找不到感觉。大外跟我说,你们学校好像失踪了一个叫eran的女生,就在这几天,你认识不?我怎么感觉你跟她有什么渊源呢?我笑了一下,是挺有渊源的。大外好像挖到了黄金,他说,说说看吧。我知道他要将这些告诉我父母,我笑了笑说,说不清。大外也笑了,想了想说,那就别说了,你好好的就行。大外看来长大了,或许是我长小了。
在小城有着说不清的纠葛。我去看望了一下eran的家人,他们都安好,似乎eran的消失他们已经全员接受了。但公安局还在调查这件事。父母担心我真的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带着我离开了小城,去了一个新的城市,去了一个新的学校。
当我在学校清洗自己的饭盒的时候,我感觉远处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我打了一个激灵。我赶快放下饭盒跑过去,想要一把揽过eran,却发觉只是个等人的女生。
我想了很多。如果有的选,我愿意跟eran一起留在那里,这些日子里我才发觉我爱她。其实最好的是她活着我这个世界,而我去年那里,完成我的使命。
我已经养成了在夜晚不睡觉的习惯。我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学校里,风寂寥地吹。我感觉在远处楼脚里站着一个人。这又是幻觉。但不是,她向我靠近。她穿着被人撕扯的破烂难以遮体的白衣,我看清了她眼角的泪。她哭着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我一时间不能自己,我泪水一时涌来。你知道我受了多少欺辱,她说。
你杀了我吧,eran,我对不起你。
eran痛苦地笑了笑说,不,我要你活着,一辈子愧疚,一辈子念着我,一辈子。
醒来。发觉,是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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