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老屋位于被公路拦腰截断的龙形山寨首端。斑驳陈旧的砖墙青瓦,在苍茫秋色里显得凝重、深邃。悄然推开紧闭的门,那段尘封许久的记忆也随之荡开。
曾祖于民国初年建成的老屋,前后两进。前为对厅厢房,后为正屋,中置一石板砌成的天井。房屋结构兼顾采光、透风、排水的现代宜居要素。老屋鼎盛时居有三十多人。曾祖俨然家族首领,全部家庭成员由他分配每天的工作,男女老少悉听调遣,倒也相安无事。可毕竟人太多,仅凭田间劳作,常常是寅吃卯粮入不敷出。祖父读过几年私塾,人灵巧,养家的重任自然担在他肩。祖父孤身雇船入沅江下洞庭贩盐巴,沿途历尽艰险。宋人诗句中有对沅江路途险峻的描绘:“斜阳托宿沅江上,反听哀猿是好声”。祖父就在这条商旅忌惮的水道常年往返,凭过人胆识与运气竟从未失手。这个庞大的家庭便这样维系、繁衍着。
敢于闯荡,让祖父远近闻名,挣来一份家业,同时也给祖父带来无穷的灾难。
因老屋超出一般民宅建筑的规模,加之内部雕饰工艺的讲究,更因为祖父曾有过的“发迹史”,致使自己的家被征用。全家辗转流离数年后房子始得归还。然似曾相识的旧居却面目全非,了无当年的气派。
在我辽远的记忆中,老屋似已残破不堪,空旷的厅堂阴暗的角落是我们堂兄妹的乐园。整日里喳喳声,冷不丁的哭喊声不绝于耳。恼得祖父提着大烟斗逐家磕门,点着叔伯们鼻子斥骂,惊惧的我们纷纷蜷伏不动,待外面的叫骂消停,又一并轰然大笑。接着,大家依旧打闹,依旧有人啼哭。
快活的老屋几如芬芳清茗,馨香而悠远绵长,更如陈年佳酿,醇厚而耐人回味。
年、节姑表亲戚们的省亲,让平素显得空荡的大厅热闹非凡,藉表兄妹的金面,尽管大声吵闹均无人指责。这种礼遇既让我们嫉妒,又让我们向往。童年便这样轻快的挥霍,渐行渐远的故事如诗般演绎。
久居一处就有磕碰。母亲与妯娌间的口角几乎天天上演,这并不影响我们玩乐嬉闹。战争通常会远离儿童。父辈们是晚饭后照常去祖父母的房中闲聊、问安,抑或有些无果的争论。空寂一天的老屋又在众人的天南海北中重现活力。时间就在老祖母缝补的指间悄悄滑过。
当祖母走完人生第九十三个年头后,老屋也分崩离析了,连地基也被瓜分。父亲分得一间厢房,为防倒塌,四周用柱子撑着。老屋走完了它近百年沧桑的历程,不久将被叔伯们拆解。
轻拂残存腐朽的大门,行走在萧萧暮雨中,眼前黛色山岚愈显迷蒙,静静的聆听着屋后老槐枝叶间窸窣声,一种苍凉与豁然不期而至,分合聚散,生离死别原本稀松平常之极,又何必过于执着。其实生命宛如直线,从来没有结局,又何尝有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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