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桌上，老婆说起女乒裁判道歉的事。我问道歉就完了吗？道歉后怎么办？老婆没说，儿子给出了四五个备选方案：第一重赛一次。第二金牌和奖金对半分。第三一人拿牌一人拿钱。第四一人拿三分之二金牌和钱，一人拿剩下的三分之一，不足部分由裁判弥补。……

照这几个方案，我们爷俩就扮演了一次正方和反方，来了一次饭桌辩论，老婆就权当评委。现场看似很热闹，但结果并不理想：因为讨价还价的主人，只能是当事人，只有他们有决策权。旁观者无法给出与荣誉对等的金钱的分量，也无法确定跟过失对等的责任的限度。不过至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很多事其实并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好坏之别。只要三方能坐下来对话，不妨来一次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最后大家协商接受了一个方案，那就是胜利。就算不是双赢，但也是博弈的结果。那就是这样做后，三方都基本心平气和，而不是怀恨在心了。否则的话，委屈憋在心里久了，很可能造成更大的恶果。

然后就说到规则的制定，法官的歪嘴，三权的制约，漏洞的不可避免等，知道现实的世界绝不完美，但只要有一个可以走向完美的平台，那就会想着这个目标推进，这正是奥运的魅力所在。但是，假如连这个平台都没有，大家只好革命，而这才是最深重的灾难。

后来又说到辩论的技巧，都说有理走遍天下，可又说啄木鸟死树洞里吃嘴亏。可见有理是前提，说理有技巧。有理表达出来才能让人看见，不会说话的人当不了律师。

再后说到是不是有天下通用的公理。或者有，但总会有局限性，不管是时间还是地点，既有感情因素影响也有理性因素制约。但只要不是在战场上那样你死我活立即解决，大家就要试图找到对话解决的办法。所谓办法，也没个评判的标准，只是个妥协的折中。

而有些看起来真不合理的东西，其实没准有更深层次的道理在里面。就说西方的陪审团制度，采取全体通过的办法，只要有一名团员不同意，那判决就被否决。对某一个案子，这看似不合理，但却符合宽容的基本原则。这就是你是坚持放过一千还是宁愿冤枉一个。从人性的角度看，法律的本意其实就是“错杀一个好人的坏处，远远大于放走一个坏人。”

再后来，爷俩谈到金牌的价值问题，我说了两件事，一是有人统计说平均中国一块金牌纳税人要负担7亿元，一是希腊奥委会因支付不起组团费很可能会缺席奥运会。儿子立即就听出了其中的矛盾：既然外国运动员都自己负担费用，那希腊奥委会还要花什么钱？说实话，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

后来又谈到业余体育和职业体育差别。我说以前奥运会不允许职业运动员参赛，后来才放开。又说郎平组建美国女子排球队，队员都是业余的，赛前半年才召集起来集训，赛完就各自回去上班。儿子却说，那中国的运动员是业余还是职业？为什么奥委会没拒绝他们参加？说他知道美国国家足球队也是临时组建，但队员多是某些俱乐部的队员，其实也是职业的。半年能把一帮业余选手训练成世界水平，这绝对不可信。这个问题倒也的确也值得商榷。

看我们爷俩在饭桌上唇枪舌剑的斗嘴，老婆直给儿子使眼色，那意思就是说儿子对老爸太不尊重。后来我说没什么，学斗嘴，也是一门技巧。中国教育最可恨的就是只叫人听话，打击一切反抗。

要知道社会上很多事情，绝不是教科书上那样总有标准答案。而一切创新，其实就是首先要否定掉前人，再做出自己的东西。而一个连斗嘴都不敢的人，又如何坚持自己的意见？如何参与激烈的竞争？

吃完饭，接着说辩论的话题，就说到了“大学生辩论会”，那其实也是一种斗嘴。围绕一个题目，例如“愚公是该搬山还是搬家？”据开始斗嘴。问题本身就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只要你说的符合逻辑，有理有据，让人明白了，就是胜利。有时候你本来坚持要搬家的，可立即让你换个角色让你说该搬山，看你是不是能立即驳斥自己原来的意见，这就既锻炼人的思维和口才的灵活机智，也让人学会在谈判中如何尊重对方沟通协商的才能和技巧。

最后因为一起看林丹打球太聚精会神，这辩论才停下来。

现在想这个晚饭有点紧张，却也有意义，知道儿子真长大了。叶圣陶说“教育的目的，就是教人不信。”而现在的社会总在指鹿为马还要让你说信。大人多少能分辨些，可孩子怎么能做到不盲从？这些知识其实比专业更重要。所谓学问，实在深不可测，穷其一生也不能略知一二。但归根究底也简单，那就是学会抬杠。达到这一步，至少说明你对问题有了基本的了解，还对解决办法有了相当的主见。做到了不盲从，不唯权，也就有了独立的人格，自当有能力，保持自我，立足社会！

于木鱼宅

2012-8-7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