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在梦中遇见我的童年:矮矮的老屋屋脊上长满青青的苔藓,斑驳的老墙既老态龙钟又满目沧桑,光滑的井栏上爬满疯长的蓊蓊葱葱的牵牛藤,沉重的辘轳湿淋淋地拖着摇上来或送下去的大木桶,摇上来时时井绳“咯吱咯吱”地疼,送下去的时候从深深的井里传来沉闷的一声“扑通”。
井栏旁有一株会开花的大杏树,春天里杏花开满了树,蜜蜂扇动着半透明的翅膀,那年五岁的弟弟投掷石头打小蜜蜂,石块从上面落下来砸了他自己的脑袋,登时鲜血流了下来,弟弟吓的号啕大哭,他对妈妈说小蜜蜂用石头砸了他。
而如今村中的那口老井和井栏早葬在了某家房子的地基下,却在如水的月光下还那样清晰地流进我的心头,并成为我心灵深处纪念碑式的伤痕,成为我永远也不能释怀的疼痛。
寂静的夜晚,妈妈在昏黄如豆的煤油灯下摇着纺车,“嗡嗡嗡”“嗡嗡嗡”纺车的歌声是那样低沉嘶哑,如泣如诉,那是我童年唯一的童话,我不甘心自己的冷落,总是和妈妈捣乱,摇她的纺车,扔她的棉花,还无理地哭闹,小小的心眼试图把她引到我的身边,让她看着我睡觉,为了哄我,爸爸买来一包带壳的烤花生,每天晚上,妈妈给我几粒花生让我剥着吃,白天疯玩了一天,往往没有吃上几个花生就已经歪歪地睡着了,妈妈再把我放进被窝。
而春节里,爸爸一定会帮我放爆竹,把爆竹插在院子里的积雪上,他点上一只长长的烛火,用烛火点燃爆竹,他喊一声“丫头快躲”,我跑进屋子躲进奶奶的怀里,奶奶捂上我的耳朵,“咚”的一声,爆竹炸了。熏熏的炸药味弥散在院子里,特别好闻。
而如今,大都市里禁止燃放爆竹,我的女儿不知道她缺少了这份新年的快乐。
那样无忧无虑的童年是每一个人快乐的泉源,而如今,我再也没有可撒娇人?成人的游戏弄的自己狼狈不堪,心力憔悴,没有谁还能宽宥自己的幼稚了。
如果一个人长大要以丢弃简单的快乐,丢弃依赖的温暖,丢弃单纯的梦为代价,这代价是那样的昂贵。但人必须长大,这代价又是那样霸道,推出去童年的大门在你身后就永远地关闭了。
我总是怀念我的烟花般飞去的童年,可我又常常遇见它。
我总是在贫瘠的深山里遇见我的童年,一群绵羊的身后跟着一个孩子,孩子挽着篮子,篮子里是半篮子羊粪蛋蛋,另一只手拿着羊鞭。
我总是在古朴的小村里遇见我的童年,暮色里,一个孩子坐在窄窄的高高的门台上托着腮凝望着远方,旁边坐着弟妹,在等候山梁那边做活的妈妈回家做晚饭。
我总是在郊外遇见我的童年,穿着城里亲戚孩子穿过的衣服---衣服还时髦,只是不太合身,看见马路旁丢弃的汽水瓶子拣起来,倒掉汽水拿回家,能当废品卖。
诗人说给春天一个开花的机会,就能在秋天收获果实,给翅膀一个飞翔的机会就能在天空留下印迹,我说给童年一段文字,就能对生命更加珍惜!
我的童年过去了,年华的原野上虽然芳草萋萋,但是一缕薄雾已渐渐升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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