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稻穗缀满了白颖颖的禾花,红汁滴翠的杨梅压弯了粗壮的枝桠,河溪两岸的古枫树,似在述说着枫树园古老而又年轻的情话。
翠竹青青绿浪翻滚,古松如黛茫茫苍苍;一泓清流从半山腰倾泻而落,哗啦啦的流过这座古老的村庄。这就是枫树园留给我的第一印象。
一群从外地慕名而来的游客,正在大巴里嘻嘻哈哈的说笑着,那个看似导游的人,对着扩音喇叭说:今天大家来的地方是个小村庄。虽然它只是个村子,但是这个村子和其他的村子不一样。怎么样的不一样,进去看看你就会知道。游客们对于导游的介绍,有的充满了好奇,有的半信半疑。但更多的人在心里犯嘀咕:怎样的村庄呢?一个村子也值得如此推崇么?
当我下车站在村外目视这久违了的山村时,一种分别多年后相逢的冲动油然而生。
群山的环抱之中的枫树园,坐北朝南,一条小溪如银色的丝带,穿过这古老的村庄飘向远方。
蓝天白云,层峰叠嶂,苗竹青青,油松苍苍。鸟瞰群山,就像大海那样翻卷着绿浪。黄灿灿、蓝颖颖、紫悠悠的种类繁多的山花,在万绿丛中竞相绽放,竹绿花红,将山村点缀得美轮美奂,生机盎然。
还有那白色的野蔷薇,顺着树干爬上了树梢,然后又经枝桠自然垂下,生怕路过的人们忽视了她的存在。一种大红大紫,且跳跃灵动如火焰般的山花映入眼帘:有的是星星点点,有的是红彤一片。这就是我们岭南山区最著名,最娇艳的杜鹃花。这方圆数百公里,无处不是她们存在的身影,并以自己的清纯和美丽装点着这古老的家园。
青山绿水之中,有一条平整而干净的小径,客人们就像从曲径通幽中走进山村。涓涓小溪穿村而过,古宅民居夹溪而筑,卵石步道纵横村落。
就这么一个小小村庄,基本上都是篾匠的传人,熟悉它的人都知道,它就是远近知名的篾匠村。当你置身于此,你会发现:处处是横卧待破的苗竹,和已经加工好的竹青、竹篾和竹白;成品和半成品的箩藟、谷笪、粪箕、簸箕和米筛,被整齐的堆放在瓦檐下。还有很多新近开发的竹凉席、凉椅和绷着弹簧的竹沙发正在阳光下晾晒。
熙熙攘攘的游客中,有不少是竹篾制品的批发商和采购员,他们中的多数均为千里迢迢慕名而来。
我来到一家罗姓篾匠的家里,他看到我的到来,慌忙放下手中的工具,从耳廓摘下老花镜,乜斜着眼,好奇的看着我。
我赶紧做自我介绍:鄙人姓叶,是欣山寨人,二十年前我曾带领省城的朋友到过贵村,也曾经在贵府落坐。您老还记得吗?
“嗷…嗷,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经贸委的叶主任是吧?哎呀,有失远迎啊!怎么不先打个电话,好让我到村口迎接你们呀。”老罗歉疚的说。
谢谢了,今天来贵府能见到您就很高兴。我是一个人打单“溜”的,也是临时决定到枫树园来走走看看。光阴如梭,一转眼就二十年过了,您照样身姿矫健,神采怡然。
“我老了,与你相比,我至少大了你一轮哦。这些年一直没有时间去县城,偶尔在05年到过一次,那时经打听你被交流到宁城去了。你现在还在位不?”老罗关切的说着。
呵呵,我早就退居二线了,因为无所事事的,应深圳的好友相邀,于06年就举家南迁了。您现在都好吧,一定是儿孙满堂,鸿福高照了。
“托你的福,这些年确实过得不错。大儿子大学毕业之后就留在了北京,如今在一家报社任主编;儿媳和孙子、女都在一起,去年春节一家人还回来山里过年呢。老二读完西南师大之后就留在了重庆,去年才成家立业,生活也过得幸福美满。最小的丫头也不错,目前还在读医大,因为明年就要毕业了,今年暑假也就没有回来。”
“你看我,只顾说话,还没有给你倒茶。”老罗一边说着,一边招呼我坐下,并用一只洁白的陶杯给我泡了一杯满满的绿茶。
“你怎不带老婆孩子们一起来走走啊,不嫌一个人路上寂寞?”老罗曾在我县城的家里吃过发,所以就认识我的家人。
从我退居二线之后,就举家都去了深圳,儿女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做长辈的也不好双双的溜走啊。
“哦,这也是。我也跟你一样,老伴三年前就到重庆帮二儿子了,我留在家里是因为放不下这份产业,和身边这几个徒弟。再说村里一直要挽留我,负责村里传统竹制工艺品的技术性指导。”老罗显得很轻松,也很自信的说着。
哦,我从村的东头进来,这一路看到枫树园真是今非昔比,各种竹篾制品玲琅满目,原来小小的街檐,如今变成了街道。山前山后游人如织,村头村尾商贾如云。可谓一改过去的水复山重路岖崎,门前冷落车马稀哦。
“可不,03年之后,枫树园跟很多的山里人一样,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尤其是打党的十七大以后,感谢胡锦涛,温家宝给了农民许多的好政策,如今种田的不但不用税,国家还有倒贴;比如退耕还林种树的,全部由国家出钱。这哪个朝代能做到啊!”老罗不无感激的说着。
“我们枫树园有四十来户,二百多人口,如今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收入丰盈,衣食无忧。尤其是08年以后,县里将我们龙山镇列为竹木制品和工艺品加工的试点乡镇之一,我们枫树园才遇上了好年景。按照一村一品的规划,这些竹制品和工艺品就成了我村的主导产业。由于路通,电通,网络通信通,这个古老的村落就发生着前所未有的转变。如今按照‘分散加工,集约经营’的方针,我们的竹制品非但内地畅销无阻,而且还飘洋过海,经常出现供不应求。”老罗如数家珍的说着。
我一进山来就感觉到这里有了新的飞跃,质的变迁。除了党和政府有好政策,还需要农民们踏踏实实的干啊。这些年枫树园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了。然而,我也去了北边的一些乡镇和山村,他们哪儿可是江山依旧,日月如出哦。有相当部分农民仍然徘徊在贫困线上,还有个别甚至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同样的山水同样的天,同样的田地同样的人,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
“呵呵,老领导就是有眼光,你的说的这些情况上头都知道,但‘稀泥糊’上不了墙,这既不能怨政府也不能怨我们的党咯。”老罗感慨的说。
“我们不能只顾说话儿忘了吃饭呀。来,到隔壁厅堂上坐。”老罗非常热情的招呼我。
真不好意思,既耽误您的工作,还要招待我吃饭,很是过意不去的。
“您说这话就见外了。在山里不比县城,咱们就便茶便饭,来个工作餐吧。人生有几个二十年那,我们一定要喝几杯哦”老罗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徒弟上酒。
说是便茶便饭,其实老罗在看到我的老来之后就立马作了交代。还没等我们落坐,台面上就放满了鸡鸭鱼肉,还有不少的山珍野菜,色香味俱全,鲜美可口。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出自他大徒弟之手。
老罗知道我不胜酒量,就专门为我准备了一壶酒酿,这山泉水酿制的糯米酒酿就好比那玉液琼浆,这清醇的酒香,用鼻子来闻,比喝进嘴里更加清爽。
“来,老领导能千里迢迢从深圳来看我,我很感动,无论如何也要来个满杯!”老罗显得非常激动地劝着。
按照常规,在这样的午餐我是从来不沾酒的。但盛情之下,我难以推脱,不但干了,还借花献佛的回敬了一杯。我深知这酒酿的后劲和耐醉的酒力,如果一再吞咽,将无法完成我下午的参观。
几杯下肚,耳热眼糊。后来四个徒弟的轮番敬酒,我只是象征性的出于礼节。酒罢盛饭,我们边吃边谈。从中了解到这四个徒弟皆来自福建,同是盛产苗竹的山区,他们的资源却尚未得到很好的转化,故来这里拜师既是学艺,更是取经学习理念。
大徒弟说:“我的师傅心肠很好,也很和善。在这里学徒快三年了,师傅待我们就像待儿子一样,我们不但学到了技术,而收获最大的是学到了如何做人,同时也学到了枫树园人勤劳致富的理念。我们虽然是不同的省份,其实相隔也就几座山。相比于这里的发展一日千里,农民伯伯个个都腰缠万贯,我们真的羞愧难言。我们学成回到故乡,等于是几颗火星,师傅相信我们,一定能将照亮家乡‘黑夜’的篝火点燃。”
后来我才知道,老罗这几个徒弟都是福建某事业技术学校的学生。他们来这里学徒的目的就不言而喻。
酒足饭饱之后,我再次感谢老罗给予的盛情款待,与他和徒弟们握别后,我继续向西走马观花……
时间虽短,我此行的收获多多。枫树园整个村貌没有变,只是在保持传统风格的基础上对部分民宅进行了改造,形成了纵横交错的几条小街道,街道的地面为清一色的防水砖铺就。使得多数家庭的厅堂变成了店面;既是竹工艺品加工的作坊,也是供商人、游客参观洽谈的展厅。
古老的枫树园,如今是青山碧瓦,红街白墙,溪水缠绕,百鸟飞翔。她让来此参观取经人们无不为之感慨!我初略的观察了下,这里除了街道和店面,还设有村医疗所,小学、幼儿园,以及储蓄所和快递代办站。而唯一看不见的就是保安和警察。
整个村庄除了游人和过客,你看不到一个在村里有闲散人员。正在放暑假孩子们,有不少成了“展厅”的义务讲解员和值守门店的小老板。
走到村的西出口是一块劈了半个山坡的货场,很多农民正在忙忙碌碌的给几辆外地牌的卡车装货,他们要连夜赶路,将这些环保又新颖的竹制品销往长三角的江浙和珠三角的广州、珠海和深圳。
当我走近储蓄所时,有好几个老人正在签字领取半年来的“低保”,其中有一位老人的老伴刚刚去世,正在向代办员申请去世老人的“低保注销”。
我好奇的进去问了一位老人:老人家领取“低保”几年啦?
“托共[chan*]党的福,一共领取了两年多咯。钱尽管不多,一个月两百多就解决了我一半的生活支出哦。我们不但享受国家的补贴,村里每年的年底还给我们这些老人一千多块,我们这幅老骨头竟然还能等来这一天,我们知足咯。”一位年近九十的老人深情地回答我。
请问这位老辈,老伴刚刚离世,为何这么快就办理注销啊?
“国家要补贴这么多的生活有困难的老人和残疾、孤寡等,已经很不容易哦!我己经感恩不尽了,做人要本分,我不能再昧着良心多领国家一分钱了。”听到这样的回答,我的心被震撼了。多么好的农民,多么通情达理的老人啊!如果我们那些一直昧着良心侵吞国家财产,利用职权索贿受贿的官老爷,听到了老人的这番话会有什么感想?
……
最后一班客车到了村口。我只能依依不舍的一步一回头,在这里开之际真想为她唱一首最美的赞歌。
上车前,我再凝望这个古老而又先现代的小山村,我想:当一个地方依靠勤劳的双手发财致富后,他的背后不仅仅是物质的充盈,她所蕴含的应该还有传统的儒家文化,还有一种人们知恩图报的情怀。
——壬辰年夏作于故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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