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个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等于是骂人弱智。而我在这方面还不如弱智简直就是傻蛋。半辈子没方向感甚至不分左右,很怕给人指路,更怕排队做操。说方向前先要抬头看太阳,想左右时先嘟囔哪个手拿筷子。
为此还记得两个糗事。一是上学做操练习队形,为不致做错就特别紧张想这是左手那是右手。可齐步走时老师没喊一二一而喊左右左,结果脑袋指挥手、手指挥脚,胳膊和腿就一顺起来了,然后被老师拉出来狠狠出了一次丑。
再一次是在北京旅店,早晨隔着窗户看马路,发现车流都向一个方向走。就跟同屋的人说,这北京人怎么都靠右走啊?那左边的车道不就空了吗?惹得同事笑了好长时间。
因此,平常尽量不做分辨方向观察左右的事。可还是要过十字路口吧。反正每个十字路口都是我克服不了的难题。尤其在路口被撞一次后,就更害怕。那次被撞后警察说我没错,说右转车辆要让行放行的自行车,这才注意到隔离墩上真有这么一行字,甚至知道了转弯的都要让直行的。可后来一个老太太被左转车撞了,警察却说老太太要负责,因为左转优先。这显然又是新知识。就这样左左右右的到现在还糊涂,因此在每个路口也都胆战。
关于方向和左右,记得最清楚的是两句话,一是韩寒的文章《长安街上掉个头》文章本身没看懂,反正知道这事简直不可能。再一是屠童案后家长挂在幼儿园门口的标语:“冤有头债有主,前方右转是政府”。想一下觉得家长聪明,再一想凶手应该也不傻,没准会接一句:政府门口有武警。
现实里的方向左右分不清,社会上的方向左右就更糊涂。什么毛左、右粪、忽悠派,就想这些人一定只有半边身子。而今天反完左倾,明天又反右倾,今年一起支左,明年重点反右,就想这社会肯定也瘸了,不是东倒就是西歪,反正站不稳。更麻烦的,为什么右倾叫机会主义,左倾叫教条主义?莫非东倒时还要找机会,西歪时还要看靠山?
再后来听说这左右,并非中国特色而是舶来品,洋人开会入座跟中国不一样,不是按级别而是按派别。这就更纳闷:决定国策的大会不是都要步调一致方向相同团结在一个中心吗?怎么允许这么左左右右闹别扭?假如左右这么清楚,那只要国王一句话说今天咱们要东风压倒西风,那坐在西边的一派不是立即就完蛋了吗?只要总统下个令说现在反右是当前的主要任务,那坐右边的人不是不打自招就会被消灭吗?
再后来又听了这样一段话,里面有更多的左右,也就更糊涂:在宪政前,中国并不存在政治学意义上的左右派区隔。现在中国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太左还是太右,也不在于是左派还是右派得势,而在中国的左右和西方不一样。西方的左右都要讨好老百姓;中国是左右都要讨好皇上,也就是左右派的理论都会被利用来为政权服务。如果学者或官员想得势,左也可能右也有机会。你左,你就能为他扩大权力,你右,你就来为他推卸责任。左派说要建立大国家体制,政府就可以横征暴敛;右派说应该小政府,老百姓的死活就可以不管,让他们自生自灭,而没政府什么事。
这样左左右右的太多了,疑问也就更多了,脑袋也就更糊涂了。可见自己不仅是发呆实在是弱智!前后左右分不清,可福利却还要一点,这关系了个人利益。于是就多看了一些东西。
二战前德国社会民主党骂当时的政府说:你们只懂讨好老百姓,搞虚伪的妇人之仁。不懂让老百姓为伟大的德国奉献,你们搞的是福利国家,我们要的是伟大的德国。然后他们就上台了,接着就建设了“国家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就很偏左,加上了“国家”一定就不再是初级阶段而接近共产主义了。初听这话必定毛左无疑,可却又被叫成极右翼,而最简单的说法就是纳粹。
德国没搞成国家社会主义,希腊可干的差不多。你看政府已把所有的钱都用在民众福利上了,且还倒贴了不少,以至于闹的国家都要破产了。政府官员开不出工资,所有公务员都要消减开支,天下还有这样为人民谋幸福的政府吗?可人民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还要罢工闹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后来,看的东西多了,也就略知一二:
一样是福利,原因不同,效果迥异。民主国家搞福利,是百姓要求的,搞好了百姓不感谢,搞不好百姓要问责,福利是统治者必须完成的责任,和统治者喜欢不喜欢无关,不喜欢也得干。就算上台的政党不喜欢福利国家但也得做,因为这是百姓决定的,否则你就没法上台。而希特勒斯大林搞福利,则是皇恩浩荡的恩赐,不是责任而是恩情。不搞百姓不能要求,搞一点你就得喊万岁。而假如这时候“卸责右派”也能帮忙,他们说国家不必尽这种责任,百姓该“不找市长找市场”,教育医疗住房都不能麻烦政府。这样一来你就该明白,既然他没这责任,却还给你做了一点,当然是额外的恩赐,自然你要格外感恩。
到底什么是责任福利,什么是强权恩赐,其实辨别很简单:如果百姓要求就业培训上岗等这就是福利,但官家抓来百姓要求必须去就业培训上岗就不再是福利,这是成秦始皇修长城。如果穷人要求改造贫民窟这就是福利,但政府下令一律消灭贫民窟就不再是福利,这是城管在强拆。来去自由的流浪者救济就是福利,强制抓捕流浪汉来收容遣送就不再是福利,这只会造成孙志刚。国家提供养老保险是福利,政府把农民绑在地里不许进城给政府添麻烦就不再是福利。……
可这些情形,好像在中国不适用。因为我们的最终目标一直就是要实现按需分配。如果你已经尽所能了,国家就要满足你的需求。尽责是公民的义务,分配是政府的责任。也就是说只要你正常付出了,你的上学、就医、住房这些需求,国家都会满足你。现在满足不了也会明天满足你。全部满足不了,至少大部分会满足你。而实在满足不了的话,你就可以骂街。
可忽然又看到了一篇人民日报的文章《全民免费医疗只能是一种理想状态》。文章的结论很清楚:这理想状态是不可能达到的。于是就想,共产主义都能实现,难道全民医疗比共产主义还难?假如全民医疗都成了乌托邦,那共产主义不就成陷阱了吗!
果真这样,信誓旦旦共产主义承诺,其实不过是放屁!或者不骂街,理解万岁的话,就该说:这承诺说的太早或实在不该说,可到现在想改口又不好意思。于是就被承诺捂住了嘴巴,捆住了手脚,本来该做的事不能做,就算做了也没人理解,那情形实在也很折磨人。
可理解完了,觉得自己更傻:革命年代你用这口号让多少人甘愿丧了命,建设时期你用这口号给自己捞了多少好处?到现在要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你却拉了稀。这做派被骂也是自找的,绝对活该!
也理解过了,也骂街过了,可谁都知道这没一点用处,毕竟还得往前走。究竟该有多少福利,究竟为此要付出多少,这正确的做法就是“上下沟通、权责对等”:
政府就是你家雇的小保姆,你吃好吃坏,取决于你准备拿多少钱让她买菜、以及让他买什么菜怎么做菜。左派说我想省事,又要吃的好,那保姆责任就大,就得多给钱。右派说我要自己说了算,还要省钱花,那保姆责任就小,自然也省钱。左右两派的夫妻俩,意见不统一,那就只好先商量好了再跟保姆说。
当然不一定每次买菜,都给保姆一次钱,可以一月甚至一年结一次账。于是这保姆就有了自由裁量权,但到时候她一定会给你报账。
如果两口子都爱吃却不给钱,这保姆买菜的钱就赤字了,她就会上赶着给你报账,好让你多给点钱。这样家庭财务自然就公开了。
可也有不一样的保姆。例如她在你家呆时间长了,有时连你的家也当了,连你的钱也管了。你给了不少钱却吃不到好伙食,一次不给钱反而吃不上饭。到那时候你自己兜里赤字了,保姆兜里却盈余了。如果这时候你想查账,保姆当然会抵制。
这样时间再长点,保姆再横点,甚至你都不能辞掉她了。这时候的保姆已不再是买菜做饭的仆人,而成了你家的太上皇了。虽然面子上你还是主人,保姆还是仆人,但实际上主仆关系早颠倒了。那你只好自认悲催。
当然也会有更复杂的情况,例如保姆除了很会买菜做饭贪污外,还很会玩手腕,例如分裂你们夫妻的关系,拉一个打一个。那情形就更好玩:有幸的话,你被保姆拉了,那就成了她圈内人,多少跟着沾光。不幸你成了被打的对象,那你就更孤立,有理也说不清了。
但是,你还是不要忘记保姆毕竟是保姆,不过是个买菜做饭的仆人。只要你发狠,这种不正常的关系,总归要能纠正过来。公鸡不叫,天还是会亮。狐狸再狡猾,还是斗不过猎人。
当然,你更要知道,走这最后一步,是需要勇气的,也有可能牺牲。尤其是当你面对保姆手持菜刀,而你却两手空空的时候。
于是,又想起了幼儿园门口的标语:冤有头债有主,前面右转是政府。这话错了:其实不管左转还是右转处处都是政府。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也!如果猴子不打算再闹一次天宫,那他只能在如来的掌心蹦跶!
于木鱼宅
2012-8-2
-全文完-
▷ 进入木伯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