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是在浴室洗澡时摔倒的，当时老伴就傻了，七十七岁了，这身子骨摔一下那不是要老头命嘛。她慌忙给儿子打电话：

“顺子啊，你爸摔在浴室里啦，你快来家把你爸弄医院去吧，他现在疼得直叫唤。什么？你在开会？叫司机来？那，那要快。”

这长子就是事多，厂里近千口人呢，都是张嘴要吃的，不能不管，企业家，亿万富翁，天天上电视上风光，谁知道背后的艰辛？难哪！

“玉龙啊，你，你爸摔在浴室里啦，你快来家把你爸弄医院去吧，他现在疼得叫唤得不行啦。什么？你在现场？暂时来不了？叫老三？”老伴听着电话里乱嘈嘈的声音，她知道这回老二没说谎，唉，这城市里的市容整洁也让自己倍感骄傲，儿子就是不简单，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虽然有时有点阴狠，无赖，那是和他自己的兄弟，但是对老师，那张小嘴啪啪的，直哄得老师心花怒放，虽然他学习成绩不好，但当班长那是老师心中不二人选，当然也会引起那些小同学的鄙视，那叫嫉妒，你　学习好咋地，现在有的蹬起了三轮，有的贩卖起蔬菜，还不是被儿子撵得乱窜，那叫‘狼行千里也吃肉，猪行万里只啃糠’这是命，城管局局长，你爱咋咋地。孩子，你忙吧，父母为你骄傲。

“仨啊，你爸摔在浴室里啦，你快来家把你爸弄医院去吧，现在他疼的已经叫不出声了，吓死人了，什么？你在开招标会？那，那你爸，快打120叫上小妹？”也对，姑娘是妈的贴身小棉袄，仨是市人民医院的副院长，每天招标呀，采购的，那叫一个忙，整天不着家，拼命赚钱，为谁？还不是为了家，就这，媳妇还不满足，说是不着家那是外面有了小三，你这是昧良心东西呀，仨从小就是一个老成的孩子，虽说初中就开始谈对象，那也不能怪他啊，那些女孩明知他是火苗，可是你也不能自贱做飞蛾呀，仨长得帅，女孩总是跟屁虫似的，你说猫要是不吃腥，那他一定有病，对吧，你爸要不是副市长他能先把你肚子搞大了，让那出了名的老滑头——亲家翁就范？这就是策略，仨就是我们家的骄傲。现在半屋子名烟名酒都是仨的那些投标单位孝敬的，仨的办事风格历来的滴水不漏，虽说现在老丈人离休了，但他‘进步’的风头正健，好像有可能‘崴正’，前些时他回家从一名酒箱里抽出几捆钞票，吓得老头一跳，而仨却平静如水地开车去省城了，老头从此不敢出去会老友了，每天守在家里，生怕小偷光顾，其实仨做得很妙，这一大堆酒箱，谁知道里面有钱？仨对此一定很有研究的，要不是上次他家被偷，他也不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父母身边的，那次家里地下室被盗，三根本不知道，后来那偷儿事犯了，被带进讯问室没几分钟都交代了，当时警察大吃一惊，几百万呢，来找三核实时，仨镇定自若予以否认，偷儿自然无法定罪。后来仨

连夜把这批烟酒送来，并一再嘱咐不要动这些东西，要喝酒抽烟他会给送来的，其实不用说，老头也不会去抽你那些好烟的，一辈子抽旱烟习惯了，几块钱一斤的烟叶能抽大半个月，怎么着不是冒烟？都几十了，还要这好看？其实老头早看出这些烟酒盒里有猫腻了，老头就是不说，阴着呢，祸从口出，他是知道的。

“姑娘啊，你爸摔在浴室里啦，你快来家把你爸弄医院去吧，他现在疼得已经叫不出声啦。什么，小静的家教老师在给她辅导。我养你们几个有什么用。”也是，静子一个女孩家的，找个男青年在家辅导，谁放心？快高考了，静子的成绩一直不稳定，哼，基因不好，怪谁？当年谁说也不好使，打死也要跟这个扫大街的环卫工的孩子谈恋爱，叛逆有什么好？鬼迷心窍了，私奔几年后，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带回了静子，可恨呀，是死是活是曲折，路是你自己选的，任命吧，每年春节聚会三个儿子对坐在偏席的姑爷都不屑一顾，也难怪，他们聊天的内容对他来说如听天书，时不时的还夹杂点外语，更让他如坠五里云雾，没办法，他只好一直低头在吃，那吃相就像八辈子饿死鬼托生的，猥琐，猥琐得惨不忍睹，人穷，要穷得有志气，骨气。每次过节只给一百块钱，现在的一百块钱有什么用，连瓶酒都买不到，穷鬼都穷到根上了，抠门都抠到牙缝里了，再看静子，门门课都要请家教，真是‘屋漏偏糟连阴雨’，这基因！！

老头痛得呲牙咧嘴，指着手机，她懂了，马上拨打120，不久他就被送到医院急诊室里，经过一番折腾，最后医生告诉她，盆骨骨折。老伴瘫了，这下完了，这么大年龄，几时能好？自己也快七十了，　身体一直不好，她拿起手机看了看，叹口气又放下来，孩子都忙，每家都有自己的　事，难啊！她拿着医生开出的各种单据到收费窗口排队，现在人的身体素质真娇贵，十几个收费窗口都排了很长的队伍。她站时间长了两腿发抖，没办法只好蹲着排队，每向前挪一步她都感到很吃力，好久，好久，当她快要看见前面收费窗口下面的墙时，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可是腿却麻了，在她快要倒下时，身后一个小伙子扶住了她，周围的人都关切地给她让道，她谢谢了好久，好久.……

快要天黑时老二匆匆忙忙地跑到病房瞥了老头一眼：

“怎么，他们都还没到啊？妈，您说您要这些儿子有什么用，都是什么素质嘛，要是自己的孩子摔倒，我保证一个个都跟个狗撵似的，平时在人前都人模狗样的……”

“嘿，嘿，嘿说谁呢，你不也刚到吗？狗撵似的？你以为是你们城管啊。大哥呢？就他忙，我还在招标现场呢，你看前面大厅里人满为患，你看我们后面新盖的大楼，每天我都忙得脚不着地，酒桌上摆老大架子，现在可好，躲了。”

“谁躲了，谁躲了，你们弟兄俩别再背后嚼舌头哦，我刚散会，张市长又来了，你说我能离开吗？那可是我的衣食父母，我们厂近千号人都要吃饭，你说我容易吗？我。”

“你是老大，是我们家长子，俗话说，家有长子，国有大臣。家有长子好排忧，国有大臣好解难，哥，谁没有老的时候？我们还有孩子呢，今后他们会怎么做？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你什么意思？你是医院副院长你都不管？到你这一亩三分地了，你推责？怎么？就你清正廉洁？”

“你这什么话，你也知道我是‘副’院长，我这里几百双眼睛看着呢。你以为这医院是我自己家开的呀？我谋私？我作死啊？真有意思。”

“老仨，我的李大局长，你这人民公仆就这样为人民做楷模的呀？再说咱爸也是人民中的一员吧，怎么？到这里就不好使了？上次电视里播放的您救人的场面不会是演戏吧？忽悠全市人民？”

“怎么就说道我了呢？你们知道明天省里考察团要来我市考察吗？这是今年能否评上文明城市最重要一关，今天市领导全部上街先仔细自查，自纠。今夜全体城管都要守住各要道口，我陪市领导巡查，今天白天光抓顶风违法分子就有一百多人，现在都关在城西派出所里了，你们想想我的工作量多大，你们都不容易，那我容易？”

“那，那小妹呢？她不会也在为全市人民操劳吧？女儿还是父母贴身小棉袄哪？逗谁？就知道向家里伸手，整天哭穷，她不懂得‘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俗话说‘藏富于民”，她这是‘藏富于家’肉压在碗底啦。”

“谁在这嚼舌根子？呕谁呢？我的大富豪，大领导，哥哥们，这就是你们的真实面目？你们敢在公众面前露一脸吗？看看你们现在的丑恶嘴脸，于公，你们是公众人物，这表现，还要不要脸了？于私，你们都是老李家的根，那是老李家的骄傲，父母一直为你们骄傲，现在你们在干吗呀？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都还在呢，怎么就轮到我来主管了？你们的行为真让父母伤心哦。”

“算了，算了，别说那没用的。你们看看爸是骨折，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是指年轻人，所以，爸这治愈的时间没法确定，大家都谈谈。”

“我们市今年要创旅游城市，所以明天检查完，马上就投入新一轮清街，清巷统一牌匾工作，东大街那几栋老房子市委领导嫌太少不能成景观，所以要把周围几百家的房屋顶都要复古，就是作旧。你们看看这工程量多大，市委要求我们领导班子蹲点落实。所以，我就，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我有时间一定会来看看咱爸的，今生就这一个爸，咱那是缘分，‘感恩’是我做人的原则。”

“你忙，我也没闲时间呀，你们向窗外看看，东边那幢大楼，从设计到招标，到验收我每一项都要检查到位，我不能让豆腐渣工程在我手里出现，我要把这幢楼做成我们市标志性的建筑，也让子孙看看他们的长辈作为，都想想看，我要是不把关，将来出事了，那可就是震惊全国乃至世界的大事了。所以我不敢有丝毫马虎，说心里话，我真的很愧疚。”

“你们都这么说，我那里还有近千号人张嘴要吃饭呢，都知道现在国家限制房政，我们钢铁厂现在可以说是‘度日如年’我现在是‘惶惶不可终日’在这生死关头，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弟兄仨都看着妹妹；

“哎呦呦，你们这还是男人吗？啧啧啧，大家都看看，这冠冕堂皇的话说得多好呀！啧啧啧，好像地球离开你们就不转啦？你们真把自己当根葱啦/？爸哎，您瞧瞧您这些引以为傲的儿子们都是干大事的啊，自古忠孝不能俩全，呵呵，真给说着了，多慷慨呀！得，今年我们家静子要高考，这可是关系到孩子一辈子的大事，当然在你们那里那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在我们小老百姓眼里，那就是天大的事，孩子苦读十年，所谓十年寒窗，我们不能毁于一旦呀！我们请的基本都是男老师，你们是知道的，现在的老师，那都是衣冠禽兽，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我得看着，以防后悔莫及，我们家那位这辈子没本事，被人看不起，没准孩子争气呢？所以我们一切希望都放在她身上了。”

“还说什么呀，都别找理由了，我出个主意，那就大家都凑份子，我们请护工吧。老三，你们这里护工工资……”

“半护，就是夜里护工四千，全护七千。”

“喏，这是一千五，我还有事，今晚张市长要宴请企业家商谈下面招商事宜……”

“我也一千五，都交给妈吧，省得有人说我抠门，今晚还要巡查，唉苦命！”

“我这一千五明天给吧，今天身上没装钱，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耍赖的，到时让妈打个收条。”

“合着剩下的就是我这个女儿出喽？是不是啊，哥哥们？”

“说的真热闹，妹子，可不是咋地，女儿也有赡养义务啊，这是法律规定，妹子，没事学学法吧，别弄出笑话，啊。”

“你们哥仨共计掏出四千五，那两千五就我独享？！你们真会算计，局长，院长，富豪真的有才，当我傻呀，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不是，你，你可以当护工啊，这些钱可都是你的啦，这怎么叫算计呢？我们是亲兄妹呀，疼你还疼不过来呢，我们兄弟都不好意思说，你们家的情况，啊，也不是很好，四千五不错啦，我们这里的小白领也不过如此。”

“就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人要懂得知足二字的意义，再说，那，那静子成绩，嘿，还不是做舅舅的打击她，还是正视现实，要我说呀，学点技术将来还能找到工作，不管怎样，到年龄给她说个婆家你们也算完成任务了。”

“二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们家亮子学习成绩，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呀？他不去学校，学校里就没有学习成绩倒数第一的，就这您还出大钱把他送到国外留学呢。您说他回来那是什么货色？还贬低我们家静子，说心里话，亲戚还不如朋友呢，昨天邻居还鼓励静子说她今年一定会考取大学的，就你们这些舅舅，嘿，寒颤人来真不用打草稿。”

‘“别再一起打嘴架了，有什么意思？啊，我再给二百，你们都知道的，现在房子都不好卖，你说我这钢材卖给谁？这钢材放在那里也不当吃不当喝点，看着都没脾气。”

“我这拿死工资的哪有钱啊，这年头物价飞涨……”

“我也是啊，这点工资连吃饭都捉襟见肘，还有人情，唉。”

“你们都难，就我大款，我也给一千五啊，妈，点点啊，当他们面点清吧，省得他们背后说我小话。”

“妹子，我劝你还是照看爸为好，这样又省钱，又有孝名，名利双收的事你不去做，你傻啊。”

“我人穷志不短，为了孩子，我去卖血都行，这名我就不图了，这利呢，还是给护工吧。”

“不对呀！爸身体都冷了，不会？！”

啊！！

老李头走了，但没有走远，他在急诊室的上空看着自己子女们侃侃而谈，是啊，孩子们都不容易，都活得很好，可以说他们都是这个社会的强者，活得滋润，活得有脸面，自己还要求什么呢？满足啦！只是看着老伴茫然的看着孩子们争吵，就像看一出舞台剧，她不懂得，所以失神，看着沉默的孩子们，她脸上露出了笑意，孩子终归是孩子，也有谢幕的时候，谁知道下一个剧本会是什么结局？她看着满地的钱，她笑了，这张票价也太贵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