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做祭祀,二十八,把财发,三十夜,打粑嘿,初一早,年过了。”每到过年的时候,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这首童年常唱的歌谣,想起家乡过年时的情节,心中总有一种割舍不下的情感,让人回想起来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温馨和甜蜜的感觉。
老家的年是从腊月二十四过起,这一天被称之为小年,在这一天,按照我们老家的风俗是要接已故的祖先回家过年的日子。在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把屋里屋外收拾干净,到傍晚的时候,要将大门大开,在院子里燃起一堆烟火,说是为祖人照路,欢迎已故去的亲人回家过年,吃饭的时候,要让祖先先吃,桌上摆好了酒菜,并且要摆好六张椅子,六双筷子和六个酒杯,说是只接待上六代人。每到这个时候,父亲总是很庄重地将一手背在后面,惟恐碰到祖先的身体,另一只手拿着酒杯先从上席开是倒酒,嘴里还念念有词,欢迎我的什么爷爷奶奶回家过年,记得儿时的我总是很自觉地站在一边好奇地看着父亲的一举一动,看着父亲对着那空荡荡的桌子一脸虔诚的样子,酒过三巡后,父亲就开始为祖先烧纸钱,然后就招呼我和两个哥哥给祖先磕头,我的二哥是个捣蛋鬼,记得每到磕头的时候,我总遭殃,二哥磕头的时候他自己不低头,却是按着我的头往下磕,有时候按重了我的头还真碰地了,我便虚张声势地大叫,而大我十岁的大哥便会起身拎着二哥的衣领往后一扔,二哥便一下子坐在地上了,大哥还要吩咐二哥再去磕头,要磕九个,只当是我们磕的,二哥最怕大哥了,他便跪在地上,像鸡啄米似的一个不少的连磕九个,我看着那滑稽的样子,总是开怀大笑,父亲和母亲也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过了腊月二十四,便要过二十八了。腊月二十八,被我们称为发财的日子,在这一天谁家起得最早,最先吃饭,便认为要最先发财,所以到这一天,每家每户都起得早,都想图个吉利。那一天,你可是别想睡懒觉的,有的人家凌晨两三点就起床了,迅速做好饭,做好后就开始放鞭炮,预示着自己已经开始发财了,往往是一家响起,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喜庆洋溢在漆黑的夜空。我父亲是向来不信这一套的,我们家总是等到鞭炮声稀疏的时候才起床做饭,饭做好后母亲便招呼我们起床,大哥和二哥便担负着放鞭炮的任务,父亲就开始摆桌上的餐具,按规矩照例要让祖人先吃,还得烧纸钱,磕头。等到我们吃完早饭的时候,天才大亮,二十八的就这么过了。
腊月三十是团圆的日子,这一天我们家家户户都要做糍粑。 打糍粑是最热闹的场面。做糍粑的糯米必须先要浸泡两天,然后用家用的木甑蒸熟,再拿去打。打糍粑必须是年轻力壮的人才能胜任。打的时候把蒸好的糯米放到石臼里,然后两个打糍粑的人一人拿着一根又粗约有一人长的木棒子轮番往下揣,你揣下去,他扯起来,一直要揣到看不到成颗的饭粒了,扯起的糍粑长长的粘粘的才算是揣好。每到打糍粑的时候,石臼旁总是围满了人,说说笑笑的,有的说谁家的糯米最白最好,有的笑那打糍粑的年轻人汗流夹背,也有的没上过台面的就在一旁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往往新手上去抡不到三杠子就败下阵来,引得旁边围观的人一阵哈哈大笑。小时候的我,最喜欢这样的场合,看到大人们个个笑逐言开的样子,我们仿佛也受到感染似,几个小伙伴一起便在旁边跳房子,踢毽子,跳绳子,这一天我们玩得再凶,父母也不会说我,也没时间说我们。打完了糍粑还要准备好年夜饭。我们那里的年夜饭主要是吃糍粑,不需要弄很多菜,弄点鱼肉供祖先就成,等祖先吃完后,母亲便切下一大块打好的糍粑放在锅里热一热,要吃的时候就扯上一小团,蘸满黑芝麻糖就吃,家乡的糍粑是又香又甜,我的父亲是最喜欢吃糍粑的,我那时候只能是吃一团,而父亲却可以吃上五六团,有时候觉得是吃饱了,便站起来,结果父亲站起来又拍着肚皮说,怎么又饿了,我母亲就笑着又递给他一小团。而我总在一旁笑着说父亲是糍粑篓子,父亲听了准会用那蘸满黑芝麻的嘴在我的脸上亲上一口,亲得我痒痒的直笑。吃过年夜饭后,父亲和我们兄妹三人便围在火盆边烤火,父亲说要守年岁,还给我们发押岁钱,小时候的押岁钱只有五角钱,我总是揣着那崭新的五角钱留了好长时间才舍得花掉。我们在一旁坐的时候母亲却还在灶前忙碌,要炒花生,炒红苕片子,炒得香香的,而小时候的我总是在这样的香气中睡着了,甚至连自己是怎么上的床都不知道。
第二天的早晨,也就是大年初一,大概也就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摸摸旁边,父亲和母亲已经是不在身边了,初一迎新春又叫出方,也是讲究个早字,越早越好,家家户户图吉利,父亲和母亲做好饭后便过来喊我们兄妹三人起床,母亲会拿出早以做好的新衣服给我们三人穿上,大哥二哥的任务依然是放鞭,每年的初一,父亲总喜欢买那种叫春雷的鞭,炸起来特响,只要一放这种鞭,我准会哭。所以哥哥们放鞭的时候,父亲总是放下手中的活,过来抱着我捂着我的耳朵,一边还叫着宝贝女儿别怕,过年了,你又大了一岁。可我仍然感到害怕,总是哭。一直等到哥哥们放完鞭进门了才不哭,而我那调皮的二哥总是变戏法似的在我面前突然亮出一个没放的春雷,往我手上塞,还拿出火柴装做要点燃的样子,吓得我再次号啕大哭,我的大哥此时准会像往常一样的,拎起二哥的衣领往后一摔,二哥便乖乖的坐在地上了,然后大哥就要二哥给我们拜年,二哥便一面做着鬼脸,一边像小鸡啄米似的给我们磕头,我此时已经不哭了,常常是眼泪未干便又哈哈大笑,父亲看着二哥那调皮的样子也是乐的呵呵直笑。
回想起小时候过年的情景真是幸福而又甜蜜,只是在我的记忆中这样的幸福只是持续了几年。在我七岁的那一年的十月,大哥离家参军去了,我记得大哥走的那一天,我哭着赶了好远的路,哥哥走在人群中,听到我的哭声,又忍不住跑回来抱着我说,妹妹别哭,大哥过几天就回,二哥如果敢欺负你等我回来揍他。父亲把我从哥哥的怀中拉开,劝哥哥快走,哥哥才一步一回头的走了。从那一年起,我们家在过年的时候就少了一份快乐,多了一份牵挂,母亲一到过年总在念叨不知道大哥在外面怎么样,总是把大哥写回家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一边念着还一边流着泪。儿行千里母担忧,直到今天做了母亲的我才体会到那种牵挂的滋味。
大哥转业回家后,而我却又被分配到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工作了,工作的第一年回家过了个团圆年,在那以后就很少有机会回家了,于是,父亲母亲又开始牵挂我了,一到过年的时候,读书不多的父亲准会把他的牵挂和担忧叮咛写进信纸给我寄来,每次当我读到父亲那错字连篇的信时,一股辛酸涌上心头,父母含辛茹苦的养育了我,而我却是什么也不能给他们,连回家陪他们过年的愿望都不能实现,想想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转眼又到了过年的时候,今年的我仍然是不能回家过年,敬爱的父亲劳累了一辈子,带着临终前都没有见到他最疼爱的女儿的遗憾去了天堂,留下孤零零的母亲仍然翘首盼望我的回归,而我在大年三十的那一天准会穿梭在病房,带着些许的失落和惆怅回想着在家过年时的欢乐,相信在外的游子,也许有着跟我一样的情怀,在各自的岗位上回想和家人团聚的情形。也希望那些能够回家的游子,不要在外飘荡能够回家就回家去好好过个年吧!
本文已被编辑[梦里寻回]于2005-1-3 18:51:5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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