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下楼的时候,好像踩到了西瓜皮上一样差点摔倒。回头看来是一片没干的白油漆。再看四周到处都是这样一片一片的白油漆,才知道是为遮盖那些城市牛皮癣的。不过这油漆遮的并不彻底,仍能看出里面原有的花花绿绿的字迹,里面有包治性病的,有高薪聘陪游小姐的,有万能开锁的,也有无抵押贷款的。这白油漆刷在脏旧的楼道里东一片西一片,虽不再是牛皮癣了,倒更像了白癜风,更让人恶心。不过想想时间还不到七点刷漆的工人就上岗了,还是得为人家的勤劳而感动。
勤劳的还不只是刷漆工人。在路上等车的几分钟里,看见有三四辆市政绿化车队经过,车斗子里拉的除了树苗,更有一群群的人。之所以认出了他们,是因为他们和身边正在拔草的人一样,看来他们也都提前上班了:路边的行道树间原本种的是黄花菜,只是已淹没在杂草里了。现在没了杂草,才看出的确还有几株黄花。只是那可怜的样子,实在还不如和杂草在一起的时候更精神。
坐在班车上一路畅快的走着,同事老张提醒司机该绕路了,才想起沾北京721大雨的光,这里的鱼也不小。死人没有没听说,反正大雨过后几条马路积水,上班的这条路就大面积塌了有半米深,班车已经绕道好几天了。按以往经验;一个俩月根本都没人管。可司机却说已经修好了。这很让人惊讶,真的说明政府的工作效率实在是大大提高了。
下班回到家,老婆还没到,看来又要自己做晚饭。要是在平常,俩人对付一下就行了。可如今儿子在家,就要像模像样的做饭。这才发现一点菜都没了。
小区内不远就有个菜摊,平常总有三四个卖菜的人。等到了却没看到。只有十几个老太太春红带绿的随着录音机跳舞。跳舞的样子不敢恭维,那大喇叭的声音倒是很威武,又是大海航行,又是山丹丹花开,心想:也没听说薄书记有调动啊,重庆的红歌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啦?
这里没买到菜,只好到远处的一个街道市场。那里一直很热闹,不仅卖菜的多,还有各类主食小食摊,夏天更有临街的烧烤加冰啤,我们两口子懒得做饭,也在路边潇洒过几次。两三公里的路,走出了一身白毛汗,等到了却还是没找到菜,只看到几个工人正在忙着换一些商店的牌匾。以为找错地方了,就问一个开小百货的大妈。大妈说:没错,就是这儿。只不知道他娘的又发什么疯,这三四天愣是把人都赶走不让卖了。就跟着牌匾一样,上个月二锅头厂家刚给免费换了新牌匾,这他娘的又要换,一个牌子就三千多,这不是他娘的瞎折腾吗?大妈都不知道他娘的发什么疯,咱就更不知道了。只好再转回家来。再骑车到更远的超市去。
周末了,没什么别的安排,那就还是老三样:花市、教堂,旧书摊。一路上觉得太熟悉了的街道,突然变的有点陌生了。街道两边的楼房都穿上了鲜亮的外衣,横跨马路的电线杆子之间是一条条的彩旗横幅,就是每一个道口的警察和协警都多了不少。
来到了花市,里面的花还如往常一样满满当当,只是那蒸笼一样的温度,让花和人一样都有点打蔫。打蔫的花,却也不打折,况且也没有买的预算。呆一会就离开了。
教堂倒是比平常清静些。一排排座椅上稀拉拉坐着几个信徒,远处祭台上十几个小朋友在哼哼呀呀唱圣歌。不知道这信徒里是不是也有像我一样临时凑数的混子,更不知道唱圣歌的小朋友里是不是有一两个会被上帝看中而升天。想到这里,就觉得罪过:如此庄严的地方,怎么能走神?还是赶紧跪下来祈祷忏悔吧。
跪了一会儿,腿肚子有点麻。看看时间不早,不等神父讲完,就站起来走了。从教堂到旧书摊有十几里路。
说是旧书摊其实不是,因为这里本是个跳蚤市场,卖书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更多的是各式各样的古董和废旧物品。每到周末总有上千号人来这里出售和淘宝,既可以打发时间又可以看人聊天,很是热闹。
好不容易骑到了,又是一身臭汗。却发现原来熙熙攘攘的地方,却非常冷清。还是不死心整个转了一圈,则更证实了的确没人。在商店里买了一瓶水,问营业员是怎么回事。老先生不耐烦的说,谁知道他娘的又折腾什么呢?
既然没地方去,那就回家吧。下完雨的日子一点也不凉爽,不如奢侈一次,回家豁出去开会儿空调。这样想着,脚下就加了力。在一个十字路口看看左转灯亮着却没一辆左转的车,就像平常一样加速过去。可还没到对面就被一个老太太拦住了:你可来了,这旗子就给你吧。
再一看,这老太太认识,在同一个小区住,赶紧叫大妈,可老太太坚持原则。说交警定的规矩,闯红灯的就在这儿打旗。我都打十分钟了,你也打会吧。
看来这下是跑不了了。从老太太手里接过旗子,老太太却不走,还要跟我说话。
老太太说,你不知道啊,现在正闹他娘的什么文明城呢。
老太太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呢,街道两面的楼房也换装了,小区也不让卖菜了,市场街也给封了,旧书摊也没人了,原来这都是文明闹的啊。
老太太说:啥他娘的文明。文明就是不让老百姓过日子。
赶紧伸手示意老太太小点声。老太太倒也识趣,不再说话,转身拉上单车走了。
一个警察走近,我赶紧学着警察的样子,把旗子举起来,就想象自己也成了警察,就算不是真警察,至少也得像个狗腿啊。
几分钟过去,又来了几个警察,手里拿着步话机在说着什么。原来的警察立即正经起来。远处隐约传来一阵警笛的呼啸。
站在十字路口南北两边的警察来了七八个,他们伸手就把所有的行人和车辆拦住了。站在路口中央的警察也紧张的打着敬礼。很快就看到三辆警车开道,十几辆考斯特鱼贯而过。
看着身边的警察那严肃的样子,忽然很想问他一个问题:您是为领导服务,还是为人民服务?当然这个问题只敢在心里问,绝不会从嘴里说出来。
再看看远处警灯的余晖,又想,这领导就是和人不一样,一个个都有孙猴子的火眼金睛,在飞驰的汽车上一瞬间就看清这城市是文明不文明了。
脑袋在转圈,眼珠子也没闲着。十几分钟没变的红绿灯,刚开始变,马路对边一小伙子就闯红灯过来了。赶紧把旗子递给他,总算解脱了。
再次骑上单车,小心翼翼的走着。心想,经过这么多折腾,或许从明天开始这城市就真文明了。也许不用等明天,现在就已文明了。至少局部文明了。不是早就有这么一句话吗:白天文明不精神,晚上精神不文明。你想,考斯特里的老爷们,文明的视察完了文明的用餐。文明的用餐后文明的洗浴,文明的洗完了文明的泡妞。老爷们都这么文明了,他们代表的城市能不跟着文明了吗?他们代表的市民不也就文明了吗?
沿着大街走着,忽然听到前面一阵轰隆隆的响声,紧接着就是一片烟尘袭来。开始还以为是地震了,一群人乱哄哄的跑着。可回头看看四周的楼房好像没事,因此觉得可能是拆迁,可拆迁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干啊。走近了才看清楚的确是有一座楼塌了,而且好像就是同事老李的楼房。再凑近了一些,还真的看见了人群里的老李,他在这里住十几年了。和他打过招呼,才知道详情。原来这条主要街道两边的房子几乎每年都要来一次外装修,不是刷涂料就是喷砂,再不就是先刷涂料再喷砂,都不知道折腾多少层了。这不前一阵子刚喷完砂,结果前天一下雨,今天晴天一晒,整个外墙就塌了。开始都以为是地震,再看原来只是塌了外层,里面的砖还好好的。我拿起一块塌掉的墙皮,看看足有半个砖头厚。仔细分辨还能看清里面一层层涂料和喷砂的痕迹。而没了墙皮的大楼,露出了清晰的砖头,只是已经岁月风化的失去了棱角。
老李还在嘟囔着说:都说政府重面子,你看他们这脸皮有多厚?说一个人二皮脸是骂人,你看这楼都有了十几层皮脸。这一下塌了,又变成不要脸了。
接过来历话我说,你别占便宜卖乖了,共[chan*]党多好啊,年年免费给你装修。我家山墙下雨就茵水,刷一层涂料就能好,可找了多年也没人管,那面墙都不敢放家具。
不大一会儿,消防队来了,把人们都驱赶走了,临走我捡起一块还算方正的墙皮放在车筐里。看着那一层层的痕迹,觉得就跟树的年轮似的。这该叫文明的年轮,那每一层都记载着一次文明城市的伟大创建历程。要是将这些墙皮保存在博物馆里,一定比上级发放的“文明城市”的标牌更实在,更永恒。
说到文明,其实除了这块记录了历史的墙皮,也还有其他的许多记录载体。如北京四五和八九的血迹,厦门市民散步的足迹,大连暴雨冲掉的油罐,什邡街头爆炸的碎片,以及启东书记被脱掉的衬衫,……所有这些同样记录着不同的文明进程。只是这文明的速度越来越快,似乎已经不能用年轮说明,而要改成月经了。不知道这究竟是时代与时俱进的丰硕成果,还是女人污浊不堪的淋漓血崩!
于木鱼宅
2012/7/2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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