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理护照的时候,那个面容刻画着沧桑的母亲,对着宛儿轻声道:“宛儿,还记得这里吗?”宛儿抬头看看母亲,笑道:“当然!”
是了,怎能不记得呢!那是宛儿第一次,知道家里生活有多么的艰难;第一次,恨自己兄妹为何还那般年幼;第一次,“乞讨”。那么印象深刻的事情,怎么能忘记呢!
说是“乞讨”,其实不过是让宛儿记忆堪深的一次,呃,募捐。
这个老县城的派出所,宛儿统共就只踏进过两次。第一次,不过10来岁左右。那一年,兄长考上了大学。本来这在哪一个家庭都是值得庆幸的事,却让宛儿整个家,颇有一些愁云惨淡的意思。
在周边亲友的冷嘲热讽中,母亲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兄长的脸上,却是一片隐忍的悲戚。父亲从乡下回来,带来的亦是叔伯不愿意借钱,个个是“铁将军把门”的消息。家里边宛儿的两百多学费,都借不到,更不要说相较是天价的大学学费了。毕竟,家中实是负债累累。
当时,宛儿的亲阿姨,母亲的亲姐姐啊,居然也是说:“你已经借这么多了,什么时候还得完!你就知道你儿子大学毕业了能找到工作?”
“妈,我不念大学了,你让我去看看,我就去看看大学是什么样子的。”兄长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妹妹还小,学费少,还是让妹妹念吧。”母亲和兄长抱头痛哭,父亲也是沉默着,狠狠地吸着烟,呛得眼眶发红。
第二日,兄长出门为人家补习功课,父亲亦是撑着病躯,抱着能挣一点儿是一点儿的心思,去踩借来的人力三轮车。母亲便是拉着宛儿,跑遍了县城政府,社区之类的地方,为的,是筹钱。
或许,你们会说,为何不申请助学贷款呢。并非没有试过,只是银行说,贷款,需要抵押物。这事,便不了了之了。一间破烂泥土房,家徒四壁,不值一点钱,如何算得上是抵押之物。
其他地方,都是母亲一个人进去的,宛儿便在外面等着母亲。每一次母亲出来的时候,手上,会多一些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之类的钱币,却甚少有百元大钞。毕竟那时候,大家工资都不高。看着母亲手里多出的钱,及明显落过泪的发红眼眶,宛儿亦是忍不住边流泪边为母亲擦去眼角的湿润。
最后一站,是县城的老派出所。宛儿亦是一起进去的。总共不过一间大办公室,把门敲开,拉着宛儿一起跪下。宛儿记得很清楚,还未开口说话,一位吴姓阿姨赶紧着拉她们二人起来,直接塞了一百元钱过来,并说:“快别这样了,你们家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我们也在给你们家争取一些补贴,至于成不成,我们也不能保证。”她一边说着,边上忙着工作的叔叔阿姨们也一起围过来,边从口袋里摸出钱来,边安慰着她们:“会好起来的。”
母亲一边一口一个感谢,一边抹着眼泪。宛儿站在母亲边上,头一回看到这么多穿着警服的人,早就紧张的昏头涨脑,只学着母亲的样子对着几人道着谢,接过不知哪里递过来的水杯,不明其意的抬头,看见的是一张张略显关切的脸。
母亲常说:“人情债最难还。”时隔多年,那些曾为兄长学费出过力的人们,早不知道调往何方,却总是让宛儿和母亲心存感激的怀念着。
那些钱,最终还是不够兄长交一个学期的学费,差额,是由隔壁的一位单亲母亲拿了出来,并与母亲说,“等到你儿子找到工作稳定后,再还也不迟的。不必着急!”当时宛儿有些懵懂的理解了“远亲不如近邻”这话的意思。其实,亲并不远,都住在同一个小县城中,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肯借钱就罢了,出言嘲讽,反而是那些相交不深,又或者是干脆素不相识的人帮了忙,这却是让宛儿有些难以接受。或许不止宛儿,大家都难以接受吧。
宛儿对母亲说:“其实我一直以来并没有想通,有些事为什么要让一个年方十岁的孩子知道。像那件事,还要让我来陪着呢?而已经成年的兄长,与父亲,却瞒着他们。甚至,时隔近十三年的今天,他们还是不知这事。”母亲轻笑着道:“当时是因为你是女儿,许多事都憋在我心里又没法说,不管你懂还是不懂,当时,也只能和你说说。至于现在,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没有那个必要了吧。”
总归说来,当时帮助自己的人,自己都心存感激,是他们,让尚且年幼的心,对这世界不算太绝望,是他们,让宛儿觉得,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看着笑的风轻云淡的母亲,宛儿也笑了。不管当初日子多么沉重不堪,现如今,都是岁月静好,又何必去介怀当初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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