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是在病床上和母亲道别的。
在守灵的日子里,我与母亲静静地望着父亲的遗像,木头般地坐在沙发上。我们很少说话,可能我们的思绪都在已故的父亲上。
我觉得有些遗憾——我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没看到。临终前,我恳求着母亲让我回去看父亲,母亲怕耽误我的学习,又说没必要花那些路费,拒绝了我的要求。其实我也明白,母亲希望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她要父亲好起来。
其实你爸好想见你啊,母亲突然开口。你爸好想你陪他啊,可他不好说出来,他的病已经拖累了这个家,他不想再拖累了。母亲顿了顿,接着说,我也跟他说过,叫你回来,他就说怕耽误你,不让。每次你打电话来,其实你爸都在旁边,怕我说错话……
母亲有些哽咽,我朝父亲的遗像望了望,心里想:父亲啊父亲,你这是何必啊?儿明白父亲的心思,可您叫儿现在向谁倾诉?一时,我的脑海里翻腾的剧烈,一幕幕的场景被映了出来。就在这个屋里,空气中曾经弥漫着憨笑与汗臭味,你睡觉时可恶的呼噜声,六音不全的越剧曲调,甚至你向母亲交出工资时的傻样……瞬间被“浪头”卷得无影无踪。
母亲终于又开口了,你爸临终前一晚上是在家里过的。我明白,父亲是很念家的。母亲又说到,我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筒子骨。你不知道,他吃了很多,吃得很香,像八百年没吃过一样。他还想吃,可我想他那个病忌食这些,我不想放弃希望,就没让他吃。要是早知道这么快,我就……
母亲忍了忍痛继续说道,你爸那天真的好高兴,好久都没这么高兴了。他说躺在医院里那么多天,没人陪,都烦了,还是回来好。你不知道我多想哭。后来邻居们都来看你爸,你爸不知道有多高兴……
母亲又开始哭泣了。我当然明白母亲心中的希望,也明白突然失去一个亲人的痛苦。我也好想哭,可不能。因为我接替了父亲的责任,我必须安慰母亲,使母亲不至于太悲伤。我将头靠在母亲的肩头上,开始想象那天晚上父亲在家里的样子。是啊,真的好开心!好开心!望着镜框里的父亲,我仿佛又看到他在吃着筒子骨,憨憨地笑……
良久,良久……
你爸走前说了一句话,母亲埋着眼泪说。我问,什么。母亲抬头望了望父亲说,舍不得。
我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哭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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