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在电视报纸上,看到这样的情景:
某个老农因为拿到了售粮款,就面对镜头欢天喜地的笑着说谢谢,某个孩子嘴里的土豆还没咽下去,就冲着镜头说真好吃。某个贫困户主因为住上了救济房,就眼含热泪对着镜头说感谢政府!某个孤寡老人因为领到了早该领的救济金,嘴里念念有词,就差点像拜佛那样来个五体投地了。
还有镜头里某个山区教师几十年如一日背孩子过河上学,而镜头外则迎来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不知道这掌声是对老师六十年奉献的感恩,还是对六十年这条河上每一座桥的羞辱?
尤其是一直记得这样一个镜头:那是大年前的一天,江主[xi]一行人来到一个贫困山区,亲手将一床绿军被递给一个寒酸的老人。在老人的背后,是一个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茅棚,棚子中央是一个模糊的煤油灯,灯下一个土坯炕上杂乱放着一堆分不出颜色的被褥,炕下的灶台上有两个破旧的锅子,和三五个破旧的碗,其中一个还缺了一块。主[xi]伸出手后,老人有点手足无措,他始终也没敢接触主[xi]的手,只是在镜头一角颤巍巍的嘟囔着感谢的话。
我们当然不应该批评镜头里的这些人,倒宁愿意相信那些老农,孩子,贫困户,孤寡老人们的泪是真实的,笑是诚心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就像这个接受了主[xi]亲手送的绿军被老人那样:毕竟一个老农受到主[xi]的馈赠,这本身就是值得庆祝的大喜事,甚至是该认真的写入家史村史县志里去的伟业之一。或者这床绿军被从此也就不能在被老农铺盖,而把要为它建一座庙宇,作为贡品,永远享受世人的祭拜和供奉!
因为不管是按照常识,还是按照五千年的传统,所有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完全应该的:皇恩虽浩荡,却难阳光普照,偶尔一次照亮了你家的角落,你不就该这样感恩跪拜吗?
但还是觉得别扭,却又找不到原因。慢慢的知道,别扭来自接受感谢的一方。感谢的一方自当感谢,受谢的一方有接受的资格吗?
六十年过去,白条依然盛行,孩子依然失学,农民工依然在大桥下的三角锥上栖身,朴实的老汉依然过着奴隶社会的生活……,不管你是父母官,还是人民公仆,你们有什么资格,坐着豪华车,吃着燕窝鱼翅,泡着情人洋妞,偶尔来一次诗兴大发,到这里来无愧的接受别人感谢?面对这些本来就该由你们做的事,本来你们该做的更好的事,本来你们该做却一直没做的事,你得有多厚的脸皮,来表现得如此坦然?
六十年过去,终于减免农业税了,全国的农民似乎都该为此感恩跪拜。可谁来告诉我们如今中国占世界第二的基地皮里有多少农民的血汗?广大的农民究竟被剪刀差剥夺了多少本该属于他们的财富?
四十年过去,进城的农民终于从盲流变成农民工了,所有的农民子弟都搞为此欢呼雀跃。可谁来统计一下,哪座城市的哪一幢高楼没有他们的足迹?哪条生产线的哪一个流水线上没有他们的血泪?
三十年过去,那一双双饥渴的眼睛,终于能在学校吃上一顿热乎的饭菜了,他们当然应该为此歌唱祖国感谢党。可谁会想起,学校那飘扬的旗帜正是他们的父辈和祖辈的血染成?
作为百姓,我们一直被教育交粮纳税是百姓的责任,献身奉献是子民的光荣,可我们想知道我们是不是也有权问问我们交的粮,纳的税,都到哪里去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在前辈献身后有机会问问是否该有人来兑现那曾写给先烈的承诺?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一直传诵着站起来的呼喊,可六十年过去,有多少人趾高气昂的站着了?有多少人还在忍辱负重的跪下去?
你们永远都是如此的伟大光荣永不犯错的人民公仆,我们从不敢说那我们花钱雇佣你们就该保护我们的安全,就该去打扫我们的家园,就该让我们吃饱穿暖。你们总是要求我们无条件的热爱你拥护你团结在你周围,可我们也很怀疑如果请的厨师做饭只为自己吃饱,雇的清洁工只让家里更脏乱,我们难道还是只能感谢他们,却不能换人重来?
当然了,你可以说你们一直在辛苦着,家里已经很改善了,30年成就举世公认。但回头看看,所有一直被你们称道的这些,似乎并不是你们辛苦努力的疗效,反是你们放弃管制的副作用。承包到户,你们不管种地后,温饱解决了。家电开放,你们管少了,于是就走向世界了。林产制度改革了,树不再是抱在你们的怀里,于是秃山变绿了。而你们严格监管的电影却一直差劲,你们绝不放开的电视更加味同嚼蜡。你们全力大搞的文化建设,让国人再一次放弃了欣赏文学杰作的欲望。你们紧紧抓在手里的中国足球,则已经变成了中国黄赌毒的发源地。
我们一直为做爱国者而自豪,为国家的光荣而骄傲,然而回头看看阳光照耀的红旗下,原来是一帮刚从十八层地狱爬到十七层而感激涕零的信徒!
于木御宅
2012-7-27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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