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总要洗脸。可因为人的不同，洗的结果也就不一样。一般人洗脸，洗掉了污泥，洗出一身清爽。演员们洗脸，洗掉了光彩的脂粉，洗出了丑陋的原型。陈水扁的脸被钱洗了一次，一下就把一个容光焕发的总统，洗成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穆巴拉克的脸被权力洗了几回，眼看这就要把自己的小命洗掉了。至于当年的大救星的脸，被岁月洗了这么多年后，已经洗成原原本本的腊肉了。

人用水洗脸，城市用雨洗脸。俗话说“有山无水不入情”，长期不下雨的城市一定是灰突突的。而一般来说，大雨过后城市的植物会更加亮丽，城市的街道会更加清新，城市的空气会更加清洁，城市的市民也会更加可爱。

可这个通用的规律在特色的国度却不适用，在特色国度的特色首都尤其不适用。就说北京吧，一场暴雨，将多年来装扮的俗粉冲刷得干干净净，让世界看到了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孔，简直有点病入膏肓的不堪。恍惚一枚失去了光亮表层的驴粪瓤。就算有再多的北京精神病，也很难让人忘记这刹那的原型。

检点这驴粪的残渣，里面有光鲜大楼下不通的化粪池，有基地皮第二裤档里没擦的大粪，有地王建了天堂后尚未完工的地狱，有警察贴在趴在水里的车上的罚款单，有不给外地救人英雄栖身的救灾帐篷，还有给市长吃方便面拍马的马屁精，更有37具冰冷的人的尸体。

当然了，面对这一切你也可以做出完全不同的解读。例如这37个人可以说成是为了解开首都排水设施的秘密而壮烈牺牲了。只要这样一说，他们的死也成了一个高尚的举动，有了一种献身的高雅。尽管所有的牺牲都是一种祭祀的牲畜，且这水泡了的人的尸体和水泡了的猪的尸体本质上的确也没什么区别。可毕竟牺牲比死要好听的多，就好比当年那个为抢救一根落水的公社木头而牺牲的社员，就好像那个从地主手里抢下一把辣椒而牺牲的刘文学，就好像那俩为寻找生产队丢失在风雪中的牛羊而致残的草原英雄小姐妹。

如果你有幸没死，也好办，所谓“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就当这次吃苦是为了锻炼你的意志力，是一次成就你坚韧的难得的机会好了。如果你还真还有点善心，恰巧善心发作，在大雨里救下了一个路人，在机场拉了一次旅客，在家里接待了一回无家可归的落难者，那你就更该感谢了：是这场大雨成就了你成为英雄的机会，你难道不该好好感谢它吗？

就算你什么都没做也没关系，你还可以在大雨过后捐款啊，这捐款的事永远都不嫌迟，多少都不嫌少。您千万不要把这理解成强迫，而该叫奉献：牺牲生命的代价太大，奉献一些钞票总还是应该的。这几十年来，你一直在为祖国奉献，本来也早习惯了。而这次祖国又有难，你当然应该再次奉献。就算你的钱一点没用到挖沟上，至少能帮美美小姐擦一次车啊：这雨中的酸对美美的豪车影响大着呢。就算你钱一点也没用到排水上，至少也为那么多干爹出力了吧：人家养了那么多干女儿容易吗？您千万不要太吝啬，就算捐的款不够干爹干女儿的一顿饭，至少也要够干爹干女儿洗一次澡吧。

说起洗澡，又想起了乔治.奥威尔的小说《1984》中的一段情节：主人公温斯顿.史密斯和裘莉亚，从无所不在的监视网中终于脱身了。他们俩幽会于黄金乡的草地上。

一切结束后，温斯顿对裘莉亚说：你和别的男人上床次数越多，我就越爱你，你明白吗？裘莉亚温柔的回答：完全明白。温斯顿又说：我痛恨善良，痛恨纯洁，痛恨一切美德，我希望你腐败透顶。裘莉亚说：我配得上你的爱，因为我腐败透顶。

可见对这对男女来说，男女上床其实就是一次沐浴，沐浴干净了当然就更可爱。而被这场大雨沐浴过的干爹干女儿们，当然就更更爱的有劲。

不过，也许你比葛朗台还抠门，一点也不想捐款。这样也就算了，那你至少该在口头上感谢一番吧，这玩意又不花钱。你看电视上那些住上了救灾帐篷的灾民，那些吃上了救济面包的学生，那些被免了非法停车罚款的车主，那些拿到了抚恤金的家属，……他们不都在热泪盈眶的对着镜头感谢呢嘛！他们都是你学习的榜样，所谓学会感恩，永远感恩，这是一个人的基本素质，做好了你也能成佛。相反，千万不要试图去指责什么组织顾头不顾腚，要知道人家是永远伟大光荣不犯错的组织，这个组织只负责在初级阶段里画共产主义蓝图的伟业，而绝不是一群你花钱雇来任你指挥去为你打扫卫生，清理下水道的下人。

所谓难言之隐一洗了之，这的确是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不管这话的原创者牟其中是辉煌还是落魄，他这话一直都有道理。就跟他说的九十九度加一度水就会变成蒸汽的道理一样真理。就算现在他已经倒了，我还是相信他的药有疗效。不管这隐多难言，也还是要洗。很可能第一步没洗好而是洗破了，但破也是好的初级阶段。破了再洗，洗了再破，总有好的一天。就算最后没洗好而是洗死了，也算了了，这总比永远隐着的好。如果这么理解了以后，就该对着北京大喊一声：让下一次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可喊完之后，还是心里发虚：全国都在弘扬北京精神，你却说出这番混蛋话，真不得好死。这样，咱就换个说法，学学孔庆东：听到捐款的号召时，来一句去你妈的；看完表彰英雄的大会后，再来一句滚你妈　的；如果有人再跟你说大雨再一次证明了祖国多强大政府多英明，那就再接一句操你妈　的。这样，孔教授的三妈也总算找到了本来的用武之地。

于沐浴宅

2012/7/2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