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仓坪

两边都是高高的山，一条逶迤盘旋的山路伸向山的深处。

湖南永顺仓坪藏在深山的山沟里，四围的山色作为它天然的屏障。我们在公车上颠簸了四个多小时，来到这里时刚好是炊烟从村落里袅袅升起的时间。这里的的小孩光着屁股，在清澈的山泉里嬉戏玩水；这里的村民安静地围着两位老人下着象棋，真有种“棋罢不知人换世”的境界；连村里的老母鸡也身强体壮的，双翅“呼呼”地一扑，身子便摇到了树顶上。这也许便是陶渊明笔下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吧！我们仿佛来到了鲜为人知的世外桃源。

爬上一个斜坡，上面就是我们来支教的学校了。湖南西城实业希望小学，靠着社会的各方力量，最终建成在这里。整个下午我们忙着搞卫生，挂横幅和煮饭。时间挤得很紧，也很充实。傍晚我和阿卫他们偷偷地到学校下面的山泉里洗澡。我们沿着山泉的上游走去，上游的人迹更加稀少。前面是一段小瀑布，小瀑布下面是一个小水潭，这真是洗澡的绝好去处！旁边是深深的树林，高高的山，周围只听见河水“哗哗”的声音。我们似乎是沐浴在一片静穆的时光里。只有微微的风吹来，带着山里野花的香味，它擦过我们耳边，告诉我们这是自然的馈赠。

往后几天我们都会到这里洗澡。清澈的河水流淌着山城淳朴的味道，它可以让一段时光变得柔软，让人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倒垂的树影不语，袅娜多姿的水草静静地舞着，它不会拒绝所有关于美的探访。

时光就这样慢慢地推移着。因为这里有着让青春的岁月小憩的故事，所以每当夕阳挂在高山的树梢上时，总会牵起我们的一段冥思。它的内容很简练，像一首小诗。它只想时光如同归巢的鸟儿一样，静静地不再去跋涉。

学校里没有澡堂，我们把一楼的宿舍改为了大澡堂。不过我们几个男生，是不用进去大澡堂里洗澡的。等夜色落下来，够浓够深的时候，我们便脱光衣服在柴房的门口，或者一棵老树底下，再或者就在操场边。我们邀苍老的树木一起洗澡，邀厚实的土地一起洗澡，邀深邃的夜空一起洗澡——这样的洗澡，它洗净我们的身体，净化我们的灵魂。

我们的伙食费，平均下来一天就四五块钱左右。我们吃的是大锅饭，炒的是大锅菜。吃饭的时候男生们围成一桌，端着大碗饭马不停蹄地到处找肉，口里还念叨着要上天保佑赐自己一块肉吃。几天里，每次我们都能顺利地把锅里的饭全部解决，然后搅拌着菜汁，美美地享受着最后的晚餐。后来我们几个男生亲自到几公里外的镇上赶集，把集市上卖的菜呀肉呀基本上都买了一样，花了四百块钱。我们一人扛着几袋重重的菜往学校里赶，心里那个激动呀！今晚终于可以使劲地吃一顿肉了。

支教生活

在这十天里，我只上了两节二年级的民族文化课。

我无数次憧憬过，若是能够给山区的孩子们上几节课，那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呀！

我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虽然在上课之前我已经有了准备，但是要面对二年级的小朋友，心里面还是七上八落的。之前有征求过朋友们意见，二年级的课要怎么上？在这些意见中有一点我是非常认同的，那就是“卖萌有理”。

这一点对我来说是具有挑战性的，但是为了二年级的小朋友，我还是决定把自己的“色相”牺牲得义无反顾。另外，为了使得这次民族文化课更加有意义，我还决定在课上用吉他弹奏一曲改编后的《滴答》，里面的歌词便是我的授课内容。因为这把的吉他，所以引来了不少队友的围观。他们也想瞧一瞧，它玩转在我的手上，到底会弹出什么样美妙的乐章。

整节课我都努力地组织着诙谐风趣而又略显幼稚可爱的语言进行课堂教学，学生们和队友们都听得很兴奋，好像他们是在欣赏我在讲台上耍猴似的。后来我顺利地用吉他弹唱了《滴答之我们一起去旅行》，看到小朋友们和队友们都陶醉地欣赏着，我觉得很欣慰。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凤凰古城在我家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万里长城大中华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桂林山水美如画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小朋友们一枝花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湛江海里多鱼虾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岭南荔枝满枝桠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湘西毛梨高高挂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幸福传遍你我他

老司古城

我们赶到老司城时已经接近下午3点了。载我们过来的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很豪爽的湘西汉子。一路上我们畅聊湘西的风土人情，感慨颇多。湘西给我的感觉是山外青山还是山，这里民风很淳朴。　

老司城是依山而建的一座土司古城，一条清澈见底的灵溪河绕着它的身子弯弯曲曲地流淌着，像一个美妙的梦境散落在这里，这充满灵气的地方。灵溪河畔谙熟水性的小孩，站在岸边的岩石上，像鸭子似地钻入水底，不久后又在河面上露出了自己的小脑袋。我们在这里走访了不少村民，受到了他们的热情款待。特别是一位阿姨，她热情地招待我们来她家里做客，还给我们准备了开水和西瓜以解渴。

傍晚我们深入了老司城腹地，终点是祖师殿。偌大的老司城错落着二三十户人家，空旷的山城里孕育着静穆的时光，我们仿佛又走进了另外一个世外桃源。傍晚时分，炊烟又从村落里散落开来了，它让这些古朴的建筑散发着历史韵味，似乎是对我们在细细诉说着这些涤荡千年不灭的古老故事。

在祖师殿上我们采访了一位施工队长。他说，对祖师殿的维修，是破坏性的保护。听完这句话后，我们感触良多。这座古朴而美丽的山城，会不会因为旅游开发后而变得面目全非呢？希望不会。因为在中国，这样的原始古城已经越来越少了。

我们在古城客栈里住了下来。

晚上下起了倾盆大雨。在古朴的客栈上看着窗外的雨景，银蛇般的闪电割破了夜空。而沉睡的老司城是静谧的湖，轰隆的雷声泛起了它的几圈涟漪，尔后又是长久的宁静。耀眼的闪电射穿了淅淅沥沥的雨，它们像流星似地噼里啪啦地打落下来。深山里的老树被闪电劈断，留下了它对山城的最后一次回眸。闪电照亮了道路旁边的墓碑，这一瞬间的破裂被刻成了记录一段古老历史的墓志铭。只有绕城而过的灵溪河看惯了这里的浮浮沉沉，它依然年轻，静静地流向远方。

第二天中午我们来到了永顺县城。我们戴着草帽、穿着队服，背着背包走在县城的街道上，真有种流浪人在天涯的感觉！采访完永顺县申遗办公室后，主任请我们吃了一顿饭。这顿饭非同一般的辣，但是我们吃得很愉快。因为我们品尝着的是湘西人火辣辣的热情。

下午搭车回到了塔卧。在塔卧车站，有人提议说，大伙走路回去仓坪小学吧！当时大家都没有想得太多，只希望这样做可以节省一点经费。于是乎我们便迈着疲倦的双腿踏上了回校的路。塔卧离小学有好几公里路，刚走上一段路程，便有人打退堂鼓了。所幸的是，一位大叔开着拖拉机载我们走了一程。山路四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拖拉机发出“塔塔塔”的叹息声。我们几个人蹲在拖拉机后面，排气管里冒着的黑烟顺着劲风向我们扑面而来，真是香气撩人！

其实走路回学校的这个选择，带给我们的远远不止节省经费那么简单。

凤凰古城

凤凰古城已经不再像一位老人似地在历史的长河中踽踽独行了，它变得越来越年轻。而我来这里要找的，是这位老人蹒跚的步伐留下的古城韵味。

沱江上的船夫们，总能早早地便把弯月小船依次驶出，像是从一幅画里摇荡着出来了。早晨里的吊脚楼像刚醒来的姑娘，她把慵懒的倩影倒映在江水上。刚刚探访到此的晨曦染红了一江的水，也染红了她的脸庞。早晨的古城是美的。

虹桥广场上的游客渐渐地少了，古老的街道上只有淡淡的灯光。青石板铺成的路一直延伸到一个朦胧的尽头，若是有人从那里赶来，我们恍惚中便以为那是一段古老的历史，一份让人沉醉不已的故事。走在深夜里的古城里，它依然很美。

绕城而过的沱江总能带给我们几分诗意。或一群人在沱江上泛舟，欣赏在岸上移船换景的古城，听着船夫在船头传来的苗族山歌，或抚摸着水底里轻柔的水草或把双腿泡在清凉的河面，那种感觉很值得留恋；或是几个朋友在江边要上一份冰冻奶茶，几个人围着橙黄蜡烛里摇曳的微光，或沉默或畅谈，此刻的心情是舒畅的；或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江畔的围栏上，沉默地看着对岸的朦胧的吊脚楼群，听着酒吧传来或沧桑或狂放的歌声，感觉自己孤独地被遗弃在一段时光里，而思绪正承载着这座古城的记忆不断地驰骋。

我住的地方叫“流浪人”客栈。“流浪人”是一个很好的名字。古城里有很多流浪歌手。他们抱着吉他在城门底下，或者在街边弹唱。那一曲接着一曲用吉他伴奏的歌曲，因为这座古城，它们承载着更多韵味。有时候，我们会情不自禁地停下匆忙的脚步，听着他们动情地弹唱一曲。如果此时孤独盘踞着你的内心，那就请坐在他们的旁边吧！那些沧桑的声音会让你的孤独感变得更加深邃，会让你的内心沉甸甸的充满力量。　

在古城的最后一天，我再次来到了沈从文的墓地。这座和托尔斯泰之墓一样简单的墓地，被热闹的古城遗忘在后山的某个角落。“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这是沈从文墓碑上刻着的文字。

我早早地便赶到了这里，山腰上只有一位买水果的老婆婆。我花了1.5元在她那里买了4个小雪梨，然后我们就拉起家常来。后来她说要上山多摘点雪梨下来卖，叫我帮忙看着摊子。我像条忠实的狗一样守着这份信任。她摘完雪梨回来后，又说要上去摘西瓜，叫我帮忙再看看摊子。就这样，我又帮她守了一个来小时的摊子。山腰上没有一个游客，但我不能走，我要守住这座古城里原本应该有的所有所有。

老婆婆提着西瓜回来了。她说要请我吃西瓜。不用钱的！她强调着说。我没有拒绝她的馈赠，这块西瓜真的很清甜。我问她，山脚下游客很多，为什么不到山脚下卖水果呢？她说　，山脚下没有山泉水。她指着身后的那方山泉水说着。山泉水旁的石头上刻着：“村民饮用水，请爱护”。来这里买水果的游客，她都会用勺子装一勺山泉水，亲自为游客洗干净水果，然后交到他们手上。这里的泉水很清凉，用它来洗过的雪梨吃起来也很清凉。七十五岁的她笑着对我说。

我还能多说些什么呢?我只想问问身旁的沈从文，这位婆婆就是你当年笔下的翠翠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