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兵马俑被发现,昨天我是第三次去了。按说作为历史的遗迹,我已经感受过了。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临潼之行,想去看看秦兵马俑的愿望竟是那么的强烈。第一次去的时候是七十年代后期,也就是兵马俑刚被发现,当时还不是信息时代,只是听说临潼发现了古迹,震惊了世界。要知道,在那个时代,我对世界的感知几乎是无知,所以有一天我打了一辆便车就去了兵马俑现场。
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气派,我去的时候可能是刚开始挖掘,周围还都是用帆布围着,是当兵的在站岗。挖掘出来的兵马俑都已经破碎,那时候我还很小,心里还在想,就这些破玩意儿也能震惊世界。总之第一次去兵马俑,没有给我留下太好的印象。第二次就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当时我有位好多年没见面的朋友突然从河北石家庄来西安出差,和我联系。我当时是喜出万外,因为在部队的时候,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只是后来各奔东西,联系少了,但是感情还在。
他来西安,就想去兵马俑看看,尽管我给他解释,都是些破碎不堪的陶人,没多大意思。可战友却说,既然法国总统希拉里说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一定是有看点的。所有我陪战友去了。不过这一次我的感受很好,的确也很震惊,特别是看到已经被修复的兵马俑竟然和真人大小一样,排列在土坑里,显得是那么的威武壮观,我当时还真的是被震撼了。
当时只有一号坑和二号坑,旅游的规模似乎也不像今天这样的令人震耳欲聋。不过有个景致我倒是记忆犹新。就在一号坑边上的一个接待室里,当时坐着一位看去也就五六十岁的农民,边上立了一个牌子作介绍,说兵马俑就是他当年发现的。做兵马俑是奇迹,埋藏地下两千多年能被发现自然也是奇迹。当时我和战友凑过去,原来是在给游人签字留念。我记得签一个字是五毛钱,所以我和战友一人买了一张兵马俑的明信片,花了一块钱让姓杨的农民给大家签了字留作纪念。
这回算是第三次了,知道已经开了两个新馆,一个是三号坑,一个是铜兵马车展览馆。所以到了临潼,稍作休整,我就驱车前往兵马俑博物馆。走的时候朋友一再给我讲解路线,可我没怎么认真去听,结果很短的距离我却走的迷失了方向。明明看到了秦兵马俑博物馆,可就是走不到跟前。最后看到有个牌子上写着,兵马俑停车场,我想把车子停在这里,一定会找到的。
停好车子,我就问兵马俑博物馆怎么走,结果车场的工作人员用手一指说,前面就是。我顺着手指方向一看,原来入口就在眼前。只是我好多年没有来了,这里的变化可真的有些面目全非了。就在售票的地方,我看到一块很大的广告牌子,上边写着世界文物,值得一看。也不会知道怎么啦,看到这样的牌匾,我的心里很是不舒服。明明是我们中国的文物,怎么说成是世界的呢?难道这是一种谦逊?难道这是为了一种融合?
当年第一次来没有门票,第二次来时十块钱。可让这次不一样了,成了世界文物,门票变成一百五一张了。既然是旅游,既然是感受大秦的风采,一百五就一百五吧,好在不是二百五。买了票正要进,结果被工作人员拦住了,说走这个大门还需要再买五块钱的车票。怎么,金兵马俑博物馆还要坐车。我当时真的有些纳闷。于是我问那走那个门不用坐车?工作人员说,走西门可以不买车票。我问西门在哪里,他说步行二十分钟就可以到。我一听就傻了,原来走到西门还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于是放弃了,干脆去买车票。
是电瓶车,车票倒不贵,只有五块钱。这时身边来了一位小姐,问我请不请导游。按说我是不该请导游的,因为二十年前临潼还和我是一个市的,都隶属渭南。只是后来名气大了,变成了西安的一个区,所以在这里,我总觉得是在自己的家乡。不过因为连门都找不到,我想还是请一个导游吧。我问多少钱,她说不贵,才九十块钱。她还说要看五个景点呢。我想,既然来了,这会儿也就不再考虑钞票的因素了。
走进大门,我知道首先要坐电瓶车。这时导游小姐告诉我说,坐车时间很短,大概也就两分钟的时间。五块钱坐两分钟电瓶车,也亏能想得出来。不过既然买了票,我也不能不坐。坐上电瓶车,真的只有两分钟就到目的地了。下来一看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原来是绕了个圈子而已。这时导游小姐就开始给我讲解,我说原先的就不说了,我来过,能不能说点新鲜的。导游小姐一看我是本地人,知道我大概什么都知道,所以也就不敢再瞎说。不过她很机灵,说当年挖掘发现兵马俑的那位姓杨的农民可是不得了了。光是总书记就接见过三回。到底接见过几回,恐怕谁也说不清楚。既然导游说了,我就相信吧。
能让总书记接见的人还真的就不简单。在中国,法定的大概就是全国劳模才有次荣誉。本来我是看秦兵马俑的,可是导游小姐总是再给我讲解关于姓杨农民的传奇故事。说现在这老杨可不的了,架子可大了,一般人士请不动的。说我今天运气真好,听说他来了,就在接待室里,要不去看看,说不定还能交上什么好运呢。
其实这个姓杨的农民好多年前我就见过,花了五毛钱还给我签名留念呢。几十年不见,听导游小姐说,如今已经是耄耋老人了。尽管老人不识字,可是国家安排大书法家给教签写自己的名字,现在写的字可是龙飞凤舞,好看极了。我想既然是在自己的家乡,所以也就没有往别处去想,跟着导游小姐就来到了所谓的接待室。进去一看才知道,这那里是什么接待室呀,分明就是买纪念品的商店。
刚一进门,我就看见有不少游客在围一张桌子,手里拿着一本书,好像是在等着签名。原来姓杨的农民如今也成名人了,也懂得签字售书了。我当时没想着上前凑热闹,可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只有一米五几个头的导游小姐从哪里给我弄来一本书,说已经马上就要告罄,多亏她手快,抢到了一本,让我拿着赶紧去签名,说这个是无价之宝。这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被家乡人坑了,但是我又不想把事情说明白,说明白了,今天的旅游也就太没有味道了。我只能装着很感激,去找老人签名。
名字签的还真是龙飞凤舞的,我看了半天都认不出是什么字。不过在兵马俑面前,我想不管是什么字,最后都会是一场玩笑。签完字我才知道,这本造价最多不会超过十块钱的书,被卖到了一本一百八十元。大概这就是导游小姐说的珍贵吧。既然买了,我也不后悔。只是心里酸溜溜的。仿佛突然嘴里吞进了苍蝇。
提溜着一百八十元买来的书,我跟着导游小姐走进一号兵马俑坑。这里是最早挖掘的,所以规模最宏大。当时修建的展厅据说是亚洲跨度最大的展厅,可现在我感觉已经陈旧落后了。特别是没有冷风装置,里边真的就和蒸笼一样,我才走了不到一分钟,就已经像是洗桑拿了。导游小姐说,最里边是挖掘现场,现在工作人员还正在工作。不过导游小姐告诉我,说现在是可以拍照的。这还是一个进步,当年我来是不允许拍照的。看来外国人可以到坑里边和兵马俑合影,中国人站在上照几张留念也不算什么。
走到最里边,我看到有三位考古人正在工作,因为我们离得很近,正巧一位拉着手推车的中年人从我面前走过,我就顺口问了一句,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还允许民工进来呢。推车的人看我一眼笑嘻嘻的问,怎么就看出来他是民工了呢?我说现在除了民工,谁还会做这样的苦力呢。推车人说话了,看来呆在这千古遗迹中,人都成了文物。他还说,今天上班的三个人,都是北大考古专业毕业的大学生,他们在这里已经工作了二十个年头。北大人!我不由一愣,但是马上意识到自己有些尴尬。
我赶忙道歉,结果推车人说没事的。好多人对坑里的兵俑都不屑一顾,我们活着的人还算什么呢。他去干活了,我静静的呆在那里,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要不是导游小姐提醒说该走了,说不定我会一直呆下去,也会变成兵马俑的。出了一号坑,接着就走进二号坑,这里出土的兵马俑不多,但是从挖掘的现场看,地下埋葬的同样会恢宏,同样了不起,同样都是奇迹。
到了铜车马展览馆,我没有想到里边会有那么多的游人,导游想给我讲解,可是我几乎是一句也听不到。导游小姐也可怜,她的嗓子都已经沙哑,我也不想再为难她。在里边待了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走了这一趟,我出了不少汗,正巧我看到有卖饮料的,于是我上前要了一瓶绿茶,结果一问价钱,又是一愣,一瓶十块。就在门外,一瓶最多也就四块钱。可这只有一门之隔,竟然也和兵马俑一样,成了奇迹。
但是严重缺水,不喝不成。我都觉得自己快要低血糖反应了。走出展馆,也就算完成了兵马俑之旅。我正要给导游小姐结账,她却说不急,从这里出门,到我停车的地方还很远,如果走不对路,少说也得半个小时,他可以把我送到车场。听到这里我想,尽管刚才一本书一百八宰了我,现在这个举动总算让我寻找回了一些平衡。可是我跟着导游小姐走了没几步,她就给我说,前面有个商店,我需要给说一声,给她签个字,这是任务。
结果她把我带到一家玉石店,我刚一走进去,就围上一伙人,手里拿着不知道是玉石还是玻璃,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当时我真的有些气愤,于是用家乡话说,都是自己人,何必这样呢。一听我说家乡话,他们才散去。出了商店,其实也就一条道,我想走错都不容易。到了停车场,导游小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没有办法,知道不该这样对家乡人的。可是她也要挣钱养家糊口,父母身体不好,要看医生,所以……
我给导游小姐付了一百块钱,说那十元钱不用找了。我就在上车的一刻,觉得不说一句话,心里一定会不好受的。于是我说了,我告诉导游小姐,守在兵马俑跟前,一定要记住历史可不是凭借糊弄人走到今天的。不过说完了,我又后悔,在这样的地方,说这样的话,我也有些对不住大秦留下的这些奇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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