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日，雾气茫茫，红日朦胧，气候宜人——

告别了“燕晋咽喉”的石家庄市，登上了太原列车。女儿小鸟依依，眷恋惜别。太原史称“晋阳”。两千五百年的古城了。依稀记得少年时读过一部长篇小说《晋阳秋》，是描写抗日烽火的，故事就发生在太原古城。少儿时‘太原’便隐约脑海中。山西一游是年初计划的，曾给女儿短信告之：“七月下旬，山西一行。游晋祠，拜五台山，登恒山，观悬空寺，逛乔家大院，漫步平遥古城。”

约四十分钟，列车便匆匆驶过华北平原，进入巍巍太行山区。过鹿泉山峦逐高起来。井径站至娘子关山势愈来愈险。作家周立波抗日散文《娘子关前》便是此地。作家称：“这一带全是贫瘠不堪的山地，分外的寂寞与荒凉。太行山脉，荒山巨岭，尽是石头，不但人难走，骡马也常常滑跌。这是天下第一流坏路。”太行腹地，革命老区，一路村庄陈旧。我努力在掠过的山村中寻找那令作家‘忍不住落泪，极雄壮’的‘一家人家的墙上有四个巨大的字《还我山河》’！然而，到处是好像烧白灰的小厂，白尘飞扬，河水都呈白灰色。跨越娘子关便进山西界了。娘子关至阳泉，大山高耸入云，列车穿过十几个山洞。最密处，偶见阳光又入洞。列车在半山腰蜿蜒爬行，时儿驶上那宏伟的跨涧大桥，时儿又窜入洞中。窗外，群山起伏，连绵不断，远处茫茫，近处悬崖峭壁，仿佛要压了下来！一种不知名的灌木顽强的在石缝中生长。给苍莽的大山披上些绿色。阳泉至榆次山峦渐消失，沟壑交错，黄土高原地貌。村庄建在黄土坡上。坡陡笔直也不坍塌。几株绿树掩映古老民宅，偶尔还可见依山的窑洞。过榆次，黄土高坡瞬间消失。一马平川，豁然开阔起来。六小时路程，经高山峻岭、黄土高坡、又回到平原，真真惊奇！

下午约一点半钟，列车缓缓驶入太原古城。稍事安顿，便匆匆奔晋祠而来。

晋祠坐落在悬瓮山下，晋水源头。素有“山西小江南”美誉，有“到太原不游晋祠，如未到山西”一说。资料介绍，悬瓮山，《太原县志》记载：“山腹有巨石，如瓮形，因以为名。”为吕梁山脉边沿雄伟而秀丽的名山。其主峰为极乐峰。晋水出其东。历代名人游客多赞不绝口，唐太宗立碑赞之：“悬崖百丈，蔽日亏红，绝岭万寻，横天耸翠。”我曾登上晋祠最高处‘吕祖阁’、‘三台阁’、‘读书台’，凭栏回头观望，悬瓮山与家乡的山峦无大区别。山不甚高，峰也不险。然一样的满目青翠，清幽秀美。远眺山间隐约有一‘望川亭’，有诗赞曰：“野云飞尽画图开，雨后千村绝点埃，眼底壶天谁领略？有人扶仗上亭来。”亭后即是极乐峰。此处是晋祠外八景之一“悬瓮晴岚”。无缘攀登，实为憾事！然而，风光秀媚，历史悠久的晋祠，令我畅幽怀古，情有独钟，游兴盎然，留连忘返-......

近两年，我游历了一些庙宇古刹，如杭州的灵隐寺、周庄的全福寺、千山的龙泉寺、五台山的诸多寺院，虽巍巍峥嵘，仍感觉有点雷同。但晋祠是别有韵味、独有千秋的。主供奉的是位女人！西周唐侯之母邑姜也，不过一位老贵夫人而已。在那视女人如鞋履的年代，如此顶礼膜拜。如此规模建筑。令人费解？妄猜邑姜一定是女权解放先躯，令臭男人鞠恭敬仰，不寒而栗！步入晋祠大门，便见一古戏台，古朴宏壮，画栋雕梁。名‘水镜台’。专为祭点这位老夫人——昭济圣母和为其看戏所建的。过‘仙人桥’，便上‘金人台’，台四角站立四位约两米高铁人。雄赳赳，气昂昂，为那老夫人充当侍卫，以壮威仪。下得台来，两只威风凛凛的铁狮子拱卫着‘对越坊’。坊为四柱三门，两边有钟鼓二楼分峙左右，如坊之双翼，牌坊富丽堂皇，奇特玲珑。此坊相传是明万历年间一位举人为报答圣母庇护出资所建。穿过‘对越坊’，便是苍松翠柏掩映下的‘献殿’。其为国宝建筑，四面无墙，宽敞空旷。远处望，好像一座玲珑的凉亭。每逢炎夏酷暑，游人至此总要小坐乘凉。‘献殿’是那贵夫人的‘餐厅’，“凡祭圣母牲膳均献于斯”。连结‘献殿’与‘圣母殿’是一座结构新奇、形状别致的十字桥，名‘鱼沼飞梁’。国内仅存的孤例建筑。建筑学家梁思成赞叹：“此式石柱桥，在古画中偶见，实物仅此一例，实属可贵。”桥上汉白玉栏杆，凭栏观鱼赏景，诗情画意。导游称：‘西游记’大闹蟠桃会就是在此拍摄的。孙猴子专和女人过不去，又在此折腾了一番！‘圣母殿’巍峨壮丽，后拥悬瓮主峰。那株三千年‘周柏’郁郁葱葱，“斜倚横躺，形如卧龙”依偎在‘圣母殿’旁。殿前廊柱，顶天立地。八条盘龙，呼之欲飞。前廊悬挂同治小皇帝、光绪帝的匾额。隐约慈禧老太后也有一匾《三晋遗封》。这就是那位老贵夫人的家了。无奈老人家不好客，‘铁将军’锁门，拒绝打扰。只好门缝中窥视，圣母头戴凤冠，身着蟒袍，凝神严肃的端坐殿中。四十二尊宋代雕塑的‘女官’‘侍女’照顾圣母的起居。小家子气关起门来静悄悄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然而，晋祠却以博大胸怀海纳百川。‘奉圣寺’大雄宝殿中“我佛”食一方烟火；‘三清洞’元始天尊领衔值班，受八方朝拜；‘文昌宫’文昌帝君含怒端坐，令天下读书人胆颤心惊；‘七贤祠’豫让、李白、白居易、范仲淹、欧阳修、于谦、王琼，对酒当歌，吟诗赏月；‘吕祖阁’洞宾大仙俯视人间，谁是有缘之人？‘关帝庙’关老爷手持青龙堰月刀，欲砍尽天下不平事！‘三圣祠’看病郎中、护仓小吏、黑水龙王同居一祠为那般？‘张郎塔’下埋侠骨，为平息夺水争端而捐躯的年轻农民也登大雅之堂；就连那位惹八国联军入北京“莲叶出桃”的老太后，也为她修建了一栋‘待凤轩’略避风寒。

令我情有独钟的是晋祠的水，晋祠的泉。描写湖山秋色我最推崇《老残游记》笔下的‘大明湖’了。“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那湖水中，千佛山上楼阁亭榭、苍松翠柏的倒影，白花的芦苇，带水气的斜阳，令人叫绝！然而，对‘趵突泉’、‘一线泉’、‘黑虎泉’描述平平。只那济南府“家家泉水，户户垂柳”稍有韵味。老残到过山西，但一定未游过晋祠，没见过‘难老泉’！《山海经》有记载：“悬瓮之山，晋水出焉”。‘难老泉’是晋水的主要源头。泉水晶莹透彻，长流不息。取《诗经、鲁颂》“永锡难老”中“难老”为名。泉上有亭。泉为圆井形，深六七米。俯视泉中央飞涌翻花，水花如莲。‘难老泉’水从清潭西壁半腰间汉白玉龙口中喷涌而出，泻入潭中。看似白练飞舞，听如琴筝合鸣。此既晋祠内八景之“难老泉声”。泉水潺潺涓涓，奔流不息，天旱不减，雨涝不增。“千家溉稻禾，满目江乡田。皆如晋祠下，生民无旱年。”晋水惠泽万民，于是便有了美丽的传说，与点缀晋水之间、智伯渠之上的一组美妙的建筑和碧波荡漾的湖光山色。‘水母楼’、‘真趣亭’、‘不系舟’、‘白鹤亭’、‘挂雪桥’、‘张郎塔’、‘松水亭’、‘人字堰’、‘洗耳洞’、‘晋溪书院’、‘八角莲池’......‘留山湖’微浪拍岸，湖石、树木、花草点缀湖边。游人至此，宛如江南园林，高耸入云的舍利生生塔和绿绿树阴倒影水中，覆盖了半湖秋水，‘留山湖’更显得宁静秀美，仪态万千。晋水南河畔，有一清淤堆砌的假山。遍植扬、柳、松、柏各种树木。山有小亭，雕梁画栋。悬挂‘落碧玉’小匾。从‘王琼祠’南石阶盘旋而上，登亭凭栏远眺，西面悬空山层峦叠嶂，‘万佛塔’近如咫尺；南面‘浮屠院’、‘奉圣寺’碧瓦生辉，‘翰香馆’古色古香，‘留山园’曲径通幽，小巧玲珑；‘大钟亭’古刹钟声，音律悠悠；东、北两面古树浓荫蔽日，微风中从摇戈的树影间隐约可见殿角飞檐，巍峨露峥嵘。

令我难以释怀的是晋祠的树，晋祠的碑。落日余辉中，古老的晋祠，苍郁青翠，幽雅宁静。我与夫人已疲惫不堪了。安顿夫人‘真趣亭’小憩，便去寻那古树苍松、唐槐扬柳。拖着沉沉的双腿，拾阶而上，进入‘静怡园’。园中树木茂密，郁郁葱葱，木石错杂，鸟语花香。一株唐代古槐，长枝盘曲，高大参天。雷劈火烧后，仍枝繁叶茂，故称‘火烧槐’。隐约记得园西南有株挺身直立的枯树干，也没在意。后知是株古柏树，身有七孔，状若七星，人称‘七星柏’。晋祠称“周柏”的古树有二株。一株就是依偎在‘圣母殿’旁的老柏树，名‘齐年柏’。“地灵草木得余润，郁郁古柏含苍烟”。另一株在‘泰山庙’中寻得，称‘长龄柏’一侧已经干枯，一侧仍是青枝绿叶。树干老态龙钟，筋骨嶙峋，老枝出墙外。‘王琼祠’有两株银杏树，南雄北雌。柯枝繁茂，树干挺拔。树龄已近五百年了。郭沫若老先生游晋祠曾题诗“隋槐周柏矜高古，宋殿唐碑竟炜煌。”我有缘在“关帝庙”见到那株最高大隋槐。是晋祠最粗的一棵树，树围6人方能合抱。老枝纵横，盘根错节，枝繁叶茂，荫复庭院。“难老泉”畔，有两株毛白扬树。笔直挺拔，高耸入云。此非古树，但也70余年了。晋祠多有文人墨客的题咏、书画，牌匾、碑碣。“胜瀛楼”北阶的无字碑；“奉圣寺院”的碑廊；“不系舟”南墙上的碑文；“唐叔虞祠”旁的“唐碑亭”。“留山园”的《柏月山房记》更是书法、石刻双绝。最古老是唐太宗“御制御书”《晋祠之铭并序》碑已1350年了。令我沉思瑕想的是那位戏弄大贪官和绅的山西老表——朱圭老先生的《重修唐叔虞祠记碑》，字如其人，笔锋苍劲，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夕阳西下，出得祠门，疲惫不堪，头晕腹空。门前小摊一碗山西担担面，又酸又辣，吃的满头大汗。登上最后的班车，返回古城太原。天渐渐地黑了下来，过汾河时，万家灯明，“河水哗啦啦啦的响”，两岸已渔火点点......

2003年10月20日脱稿

本文已被编辑[轻轻走来]于2005-1-1　19:59:34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