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是一个小学生,即使他的年龄都十五了,也还是才上小学三年级。他从小就患有白血病,家里为了给他治病,已经窘迫不堪了。他的妈妈,我见过几次,每个月总是要来学校一两次。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高高的个子,大大的脸庞,头发如似霜染,给人的就是一种满目沧桑的感觉。他的爸爸,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听说是在很偏远的地方,为人看护着蛤蟆戗子。那个地方,我没有去过,大约是叫做大北山的吧。
杨长的很清秀,白白的,个子也高高的,浓浓的眉毛。不发病的时候,绝对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孩子。可是,一发病,他就憔悴的不成样子,而且是必须住在医院里的。他的妈妈说过,他一年总要住两三次医院,家里积攒下的钱,都花在他的病上。这样,还不够,还要一遍遍地找县民政;最后,民政部门答应了每年帮助解决一部分医疗费用。
这是我所了解的一些关于他的情况。
后来,杨的病情加重了,要到长春看病。我们学校在校长的倡议下,组织老师、学生为杨捐款,筹集了二万多医疗费。我清晰的记得那个捐款的场景:我们领导带头捐款,校长捐了三百,我捐了二百(不能超过校长的),有一个老师也捐了二百,其他的老师则一百的、五十的不等。经过校委会决定,学校也捐助了一千元。
杨,在学校是一个很特殊的学生。班主任以及老师对他很照顾,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生活上,都做的很细致,很入微。而杨却总是辜负了班主任和老师的那份深深的关爱。
考虑到他的病情,老师们发现他不在课堂,也不过多的计较,安排一个学生到宿舍看看,只要杨在宿舍里,就放心了,至于上课与否,是不加以严格要求的。
我在上课的时候,巡视教学的情况,也总是发现杨所在的班级,最后的一排空着一个座位。然后,我便要到宿舍里看看,见到他躺在床上,也就不再过多的说些什么了。我狭隘的理解:对于他来说,存在就是最大的意义。
有一次,我在宿舍里,看他在阅读一本很厚很厚的书,十分的感兴趣,就走近他,问是什么书。杨羞赧的低下了头,我看看了书的封面,知道是魔幻类的书籍。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一般情况下,看这样的书籍,我会没收的。而他,我绝对的是不忍,他的妈妈那刺痛人心的话在我的耳畔想起了:唉,这个孩子啊,能够活一天,就算是得了一天。也不知道哪天就不行了……
所以,我们对杨是很宽容的。而慢慢的,他从最初到学校的谨小慎微,变的一点点的开始了放纵。
偶尔的不上课,偶尔的私自外出,总是留着长长的头发,拿着手机看网络小说,与初中的女生处对象等等。
我的心在痛,为他的肆意的放纵自己。
想找他的妈妈谈谈,又怕给他的那个已经濒于绝望的妈妈的伤口洒上一把盐。于是,班主任,其他的老师,还是我们学校的领导,渐渐的陷入两难的地步了。
那是一个很明媚的春季。某一天,我们很早就到了学校,我从自己的办公室拿着水壶到食堂打水。食堂的老师悄悄地对我说,杨昨天差一点溺水而亡。我听了,惊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来,杨昨天下午就没有上课,班主任老师安排学生看了看,知道他在宿舍,就没有再理睬他。等下了班后,老师都回县里,其他住宿的学生在班级上自习,杨就上学校的附近的泡子,捞蛤蟆籽。春季的蛤蟆籽,有收购的,一滩价值两元。他避开了老师的监管,自己在泡子旁,捞着蛤蟆籽;一不小心,掉到了泡子里。好在是脚先落水的,然后,是整个身子。后来,也不知道他怎么爬上来的。等杨全身湿漉漉的来到食堂的时候,食堂的那个女老师都吓傻了。
杨没有换的衣服,食堂的老师就点着了炉子,为他烘烤着衣服。
我听了也很后怕,不仅仅是出于学校安全的角度而考虑的,更多的是出于杨的人身安全。我们受点批评教育,或者更厉害的处分等,是没有什么的,而杨的生命 才是最足以珍贵的。
我走出食堂门的时候,我还隐约的听到那个女老师的低低的自语:唉,要是大头朝下,那不就完了吗?
是的,好在不是大头朝下掉进泡子里的啊!我也禁不住这样的庆幸着。
后来,我就很少的看见杨了,听说他又去治病了。
再后来,杨就不再来学校了。
去年的某一天,我到大厦买东西,看见了杨。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女生,挎着他的胳膊。我问了问他现在的状况,他说很好的了。我笑了笑,不便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我真的希望他能够如他所说的那样:很好的。而我也知道他所说的“很好”,或许只是对我这个老师的一种宽慰的话语罢了。
我们谁也不能延长自己生命的长度,这是无奈的憾事;而却能够增加生命的宽度、厚度,这又未尝不是我们的幸运。
我说这句话,是对杨的寄语,也算是对我自己的勉戒吧。
从教多年,总是有一些影像渐渐的从我的眼前模糊而去,而我的由衷的祝愿却总是在心底开出茂盛的花朵,希望能够芬芳那些学生一天天长大的或是健康,或是充满了沉疴的心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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