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
龙虎坡村,人多姓杂,自古蹊跷古怪事儿就多。你瞧,又来了不是?
“哎,告诉你个新鲜事儿,窝囊四家里……昨夜去了偷吃腥的野猫了!”
“别瞎扯了,这事可不敢乱说。”
“俺也是听来的,说得真真切切有鼻子有眼的!”
“听谁说的?”
“这个你别问,不信你再去打听打听。”
……
“听说了吗?刘成家的偷汉子了!昨天夜里,一宿没消停!哈哈!”
“真的假的?不是败坏人家吧?”
“有人亲眼看见,可惜没看清是谁!”
“这个狐狸精!比他娘的王熙凤还泼辣!她看上的百分之百不是凡人!”
“可怜老实巴交的刘成,眼下又不在家,戴上绿帽子了还被蒙在鼓里呢!”
“要不能叫他窝囊四吗?找上这么个花哨女人,真够窝囊的!”
“是啊!如今世道变了,老实人不像从前吃香了!”
……
一
窝囊四。明白人一听便知,这是个诨名,其中的含义不说都懂。此人姓刘名成,兄弟四人:老大刘福,三十多了,光棍一条;老二刘贵,跟人闯过东北,领回一个半傻子,怀过两次孕,小产了;老三刘好,患白癜风,娶妻无望;另有三个姐姐,均已出嫁;刘成最小,身材矮胖,圆脸白净,性格懦弱,不善言辞,是龙虎坡全村公认的老实巴交的老好人。
其实,改革开放之前,刘成并无诨名,更不窝囊。由于家中人口多,日子过得极为清贫,超过十岁才上小学,十八初中毕业,父母年纪大了,再无力供其继续升学,只得回家充当劳力,挣取生产队的工分,换得一家温饱。
不久,刘成所在生产队的老会计被调到大队副业任职去了,急需物色新的会计人选。傍晚,生产队召开社员大会,队长提名,民主合议,三个人名选其一,看看谁最适合担此大任。
一阵交头接耳之后,便有人站起来说:“叫我说吧,刚下学的刘成兄弟就行。”
众人寻声看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人称“鬼子三”的刘三宝,他伸手插进坐在身边的刘成的咯吱窝象抓小鸡似的提起了,弄得一阵哄堂大笑。等大伙惊了下来,接着说:
“兄弟爷们你看看,四兄弟一表人才!(众借大笑)别笑啊,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看看,俺这兄弟有文化,有知识,心眼好,人老实。(众又大笑)再说呢,耍笔杆子拨算盘,最要紧的就得人品好,心术正,可不能有花花肠子,选这样的人管帐本大家才放心。兄弟爷们看我说的对也不对?”
“我的乖儿,你可说了一回人话哈哈!”响嘴三婶指着鬼子三开腔了。“小四这孩子脾气好,心眼儿直,让他当会计,俺赞成!”
鬼子三推推刘成的肩膀,问:“咋样兄弟,干不干?”
“嘿嘿,就怕俺不行。”
“咋不行?我说你行你就行!大伙听着,俺就看中刘成了!谁想换人啊,可别怪我和谁红胡子!”鬼子三是出了名的牛头驴脾气,莫说在这儿,就连整个村子也没人敢招惹他。
“我同意!”
“俺赞成!”
好像早就商量好了,大伙纷纷举手,异口同声。
本来生产队长另有打算,只是在会上吹吹风儿,看看大家啥反应,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断了退路。事到如今没了办法,只能将错就错,来个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了:“哈哈,既然大家这么信任刘成侄子,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今晚咱就定下了,让刘成干会计,明天就找老会计交接!”
二
可别瞧不起这小小的生产队会计,那时候,会计在乡下人眼里可是个既实惠又体面的差使。当地人常说:光棍会计,眼子队长。(何为“光棍”、“眼子”?答曰:方言。为人精明,处事圆滑,人前体面,身后实惠——谓之光棍,反之,则为眼子。)
队长难当。一年到头起早贪黑,亲自带领社员东坡来西坡去,安排农活,督促进度,检查质量,奖优罚劣;容易得罪人,出力不讨好,背后挨骂是常事,人前遭打也曾有;有本事的不愿干,没有能耐干不了;当队长必须学会吃生铁拉犁铧、宰相肚里能撑船,否则,趁早别自找麻烦惹头疼。
会计好做。每天办公桌前四平八稳安坐,一杯热茶,半包香烟,晃晃笔杆,拨拨算盘,风不着雨不着,清闲,安逸,快活!歪心眼的,还能利用职务之便,搞点儿小动作,捞点儿小实惠。难怪那些有文化的嫉妒,不识字的眼热!
自从刘成当上会计,立马成了周围人眼里的香饽饽,只要一出门,总有笑脸迎上来。
“刘成侄子,你吃过饭了吧?真是好人吔,打小就没见你和人红过脸,更别说别说言差语错啦。让你当会计,真事找对人啦!”
“刘成兄弟,你喝汤了吧?真行,没见你学过呀,算盘打得啪啪的!”
“四侄明天中午没大事吧?俺家小子明天定亲,麻烦你过去陪陪媒人哈哈!”
“刘成爷们,麻烦你给合计合计俺家一春挣了多少公分了,不落后吧?哪天得闲俺请你喝酒。哈哈!”
刘成的确是个好人,不管别人有求还是有请,他总是满口应允:行,行行。好,好好。去,我去。言简意赅,干脆利索,从来惜字如金,绝不多说一句。
三四年后,刘成服从领导,听从指挥,工作认真,张目清晰,社员信赖,队长放心,很快就被大队党支部发展为新党员。有人说:刘成这小子傻人有傻福,说不定还有被提拔重用的可能性呢。
于是乎,刘成在整个龙虎坡村红了火了!原本清贫冷落的小院,前脚近邻刚走,后脚远亲又来。攀亲的,说媒的,求帮忙的,一下子就多了起来!这不,连从不扎堆凑人闹的老黑婶子也坐不住了,一大早就来到门上:
“大哥大嫂,咱是多年的老邻居老姊妹了!你一家老少的为人俺再清楚不过了。四侄儿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他的品性俺是打心眼里喜欢!俺来不为别的,就想给你们提个人儿——山后汪家峪的,不瞒你说,是俺一个远房侄女,二十二岁,高中毕业,人长得那是百里挑一没说的。俺那侄女呀,刚下学时心高气盛,总想找个家庭条件好人又标致的,她哪知道天下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和事呢?眼下心眼儿反过来了,说是不管家庭贫富,只求人好就行。你们要有这个意,改天我把人领来,两家见个面儿,双方相中咱就是亲戚,一方不成咱还是好邻居!”
“他三婶啊,咱是多年知根知底的老姐妹了,难得你为咱孩留神留意多操心!俺这拙口笨腮不会说句感谢话,你要能牵成这根红线儿,俺杀鸡宰羊谢谢你!”
“大嫂莫说客气话了,咱这是谁跟谁啊,为自家孩子操心都是应该的!”
三
刘成这是烧了哪家的高香呢?好运连连,一顺百顺——
七月说媒,八月定亲,九月彩礼,十月完婚。看得人眼花缭乱,啧啧赞叹,好不心热!
“我的老天!刘成的媳妇真叫俊吔!”
“是啊!瞧人家长的,瓜子脸儿,双眼皮儿,又白又嫩,水蜜桃似的一掐一汪水……”
“你说怪不怪,这么俊俏的女人,咋就看上老母猪一样一戳一哼哼的老实刘成了呢?”
“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可惜了!”
沉闷的龙虎坡着实兴奋起来。街头巷尾,村口路旁,酒桌上,牌局里,不知多少人在谈论,说笑,感叹,羡慕甚至嫉妒。
刘成的媳妇小名叶子,想必是取金枝玉叶之意吧。家有兄嫂,父亲早逝,自幼有母亲养大,娇宠疼爱有加。长大后,聪慧,灵巧,成熟,独立。平常不多说话,一旦开口,或温言软语,或伶牙俐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黑葡萄似的,眨一眨就是心眼,动一动便有点子。这让刘成常常在一旁看得如痴如醉,进而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把叶子当成了菩萨,整天供在家中,不让她挑水,不让她扫地,不让她喂猪,让她下田,不让她做一切脏活累活!叶子出口即为圣旨,刘成死心塌地,惟命是从。
后来,叶子生下一个白胖小子,取名保尔。她说自己这辈子命薄福浅,不盼什么好了,只希望儿子长大后能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中主人翁保尔柯察金一样,做个有理想有抱负有成就的男子汉。叶子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早在高中未毕业之前,她就托关系到老支书家里求情,希望自己能被推荐保送大学。她不想浑浑噩噩听任命运的安排,不想循规蹈矩步其他农家女孩灰色悲凉的后尘——出了校门进了农门,一辈子窝窝囊囊老死在穷山沟里!为此,叶子也曾把家中攒下的鸡蛋鸭蛋换成香烟美酒赔上笑脸敬献于老书记手中,从而得到“一定积极争取,只要上级分给咱村一个名额,除非我死了,否则非你莫属”的信誓旦旦!听了此话,叶子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看见未来的一片曙光!
从此,叶子就耐着性子等啊盼啊盼啊等啊,等到了高中毕业,没有动静!盼到了花开花落,毫无信影!其间,不知有多少牵线的红娘系绳的月老,均被叶子一口回绝!叶子可不是那种目光短浅、三句话就能说转的小家碧玉。叶子的心在煎熬中度过了三年,幸运之神始终未曾眷顾!她不知道,一个大字不识、言轻势微的大队支书,如何办得了这天大的能改变人生命运的事情。期望,失望,终至绝望!叶子哭了,哭得悲悲切切死去活来!一连三天蒙头卧床,滴水粒米未进,吓得娘亲烧香磕头求神拜佛,眼都哭肿了,几乎赔上老命!
叶子从床上做起来的时候,已是第四天的早晨。
“娘,我饿了,想喝小米稀饭。”
“啊?噢!”叶子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好,好好!我的儿啊,你等着,你等着,你可把娘吓死了!”
叶子理理头发,接过娘用两只大碗倒来倒去不再烫嘴的稀饭,呼呼喝了个底朝天。
叶子手拿空碗,抬头望着黑色低矮的屋顶,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睁一闭,心如刀绞,泪如泉涌……
好一会儿,叶子长舒一口气,低头看看手中的饭碗,慢慢举过头顶,蓦地摔在床前,碗破心碎,片片刺眼!
叶子娘大吃一惊,疑为女儿中邪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摇着搓着揉着不停地叫着:“我的儿,我的儿!你这是咋了?你这是咋了?”
叶子睁大眼睛望着一脸惊恐而又茫然不知所措的娘亲,再次长舒一口气:“娘,你别怕,你闺女想开了。”
“真的吗?真的想开了?”
“真的。你不是常说‘宁可生瞎人,不叫生瞎命’,犟得过牛驴,犟不过天啊!从今往后,叶子啥也不想了,不求了!找个好人嫁了,也不枉来这世上做一回女人……”
四
农村人有三怕:一怕失地,二怕饥荒,三怕无嗣——断了香烟,老来孤苦。自从叶子生下保尔,当真为刘家立下传宗接代继往开来的旷世奇功!加之她有心计,学问也高,说话入情入理,做事细致周密,(虽说家务农活做得少了些,然瑕不掩瑜,情有可原。)总而思之,统而言之,叶子各方面都比刘成强得多,因而很快便成了全家人的主心骨,凡有大事小情,均需叶子首先想办法拿主意,甚至连赶集上店、走亲访友、找找借借等等在乡下寻常只有男人才有资格出头露脸的事情也都让她一人包了!
在家全管,对外总理;长得俊俏,吸引眼球;话说得漂亮,闻者开心;事做得圆滑,受人好评。叶子的名声越来越响,竟连十几里路外的公社领导都听说了。
突然有一天,龙虎坡新上任的支部书记王宁,领着两男一女来到叶子家。王宁首先开口:“弟妹在家哈,我来介绍下——这是咱公社妇联王主任,这是党委席委员,这是咱柳下管区孙书记,你也许认识吧?”
聪明的叶子一听都是干部,着装典雅,举止端庄,说话客气,心想来者大概不会有什么恶意,便立刻笑而搭话:“哎呀,认识认识,咋会不认识咱的父母官呢!王主任,孙书记,席委员,你们工作繁忙,怎么得闲来俺这穷家小院!快快请坐,请坐!”
叶子不等对方答言,又转身对站着傻愣的刘成说:“刘成,咋还傻看呢?领导来了,还不快沏茶!对啦,把我从表哥家带回来的南方新茶拿来!”
叶子边说边又追着刘成进了里屋,压低声音说:“快去买盒带嘴儿的好烟,孬烟拿不出手去,麻利点儿。”
刘成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叶子很快就沏好了茶水,双手捧杯递到各位手里,找个凳子坐下,抬头试探着问:“王宁大哥,你领几位领导来俺家是有什么事吧?”
“哦,没啥大事。”管区孙书记接过来说。“是这样哈,我们是来咱村走访了解妇女工作和计划生育落实情况的。早就听说刘成会计娶了一位漂亮能干的妻子,就顺便过来认识一下,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哈哈!”
“哎呀,书记说得俺脸都红了。咱就一个烧火办饭的家庭妇女,整天灰头土脸的,哪有什么好瞧的,倒是让人笑话了吧?”
“看到了吧?”王主任接过话茬,带着赞许的口吻说。“有文化有知识的人说出话来就是非同一般!大家都叫你叶子,还不知你的学名叫啥呢。”
“巧了王主任,俺娘家本来姓水,后来攀上您王家大户这门远亲,于是就改性汪了。哈哈!”
“哦?”王主任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哦!你这个叶子啊,差点儿把我绕晕了!这么巧啊,倒是越说越以近乎了哈哈!”
“是啊,王主任,你们几位领导这么关心百姓,平易近人,那就常来帮帮俺呗!”
……
送走了客人,叶子懒得动弹,坐在门口,望着桌上的残茶散烟,静静地陷入沉思。
刘成进屋,收拾茶杯,打扫烟蒂,看着发呆的叶子问:“这些人来干嘛呢?”
叶子瞟了他一眼:“你没听见他们说?我也不知道,还想问你呢。”
“没听出来说啥。”
“就知道你没听出来,矗在那里象木头!”
“……”刘成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一下又咽回去,看得出来,叶子有些不耐烦。
“窝囊废!”叶子嘴角一撇,心中暗说,并未出口。
五
叶子揣着那次领导来访丢下的闷葫芦,思来想去好几个月未见谜底。过罢新年,回了趟娘家,听说那个喝了她的好酒、吸了她的香烟却没给她办成事的老支书死了埋了,她的心,痛了一下,闷了一会儿,随口说了句:“早该死了!没用的东西!”
有道是“风水轮流。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就是在这短短几个月里,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民公社变成了镇党委政府,大队变成村民委员会,生产队一哄而散,土地均分承包到户,队长去职,会计失业……新鲜事一桩接着一桩,放电影似的,看得人眼花缭乱,肉跳心惊!
走出办公室的刘成,突然失去了美丽光环,稀里糊涂打道回府,成了普通村民,成了日出而作、日暮而归的土鳖农夫!那支一度别在上衣兜里的黑色钢笔,此刻也失去了原本价值和延伸意义,被好奇的保尔拿去,咬着啃着,摔着砸着,沦为不值钱的丑陋玩具,况且笔帽儿裂开一道硬伤,每次看见都让他有些心疼……
轰轰烈烈的政策变革,让昏昏沉沉的乡村仿佛经受了一次又一次暴风骤雨的冲刷洗礼。一些人退入历史,风光不再;一些人走到前台,鸿运当头。叶子就是幸运的一个。
阴历二月初四,叶子骑车到镇上赶集,割了几块钱的新鲜猪肉,买了些保尔爱吃的水果,还有香皂、洗衣粉、护肤膏之类的小东西。初六是她的生日,那时的乡下饭都吃不均匀,哪还有人在乎这个。她没有声张,刘成更不知道,她只想包几碗水饺,自己安慰自己,也让保尔高兴一下。
叶子午后回到家,倒了一杯开水,刚坐下来还没喘上几口气,就听门外有人叫她:“四嫂,四嫂在家不?”
“在呢,哪位?”叶子起身走到门口,见是刚当上村小组长的小伟。“是小伟兄弟呀,我赶集去了,刚回家坐下,你有事啊?”
“不光有事,还是好事呢!”
“啥好事,这么神秘?”
“不告诉你,快跟我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嘻嘻!你这鬼精,还卖关子呢?快快如实招来,当心嫂子扭你耳朵!”
“那我问你,打是疼不,骂是爱不?要是我就老老实实让你扭,嘿嘿!”
“你小子人不大心眼不少!说正经的,到底谁找我呢?”
“王宁让我来的,村办公室有人找你。”
“噢!好吧好吧,你稍等。”
叶子迅速洗了洗脸,一手拿梳子,一手拿镜子,左右照照,拢了拢头发,整整衣袖,抻抻裤脚,动作麻利而又仔细。
“行了吧?四哥不在跟前,你捯饬这么漂亮给谁看呢!”
“别提俺那窝囊四,他只会吃喝拉撒,天仙女来了人家也不翻下眼皮!”
“哈哈,你把四哥说的也太……那个了吧?”
“那个了吧?俺这是夸老四呢,老实可靠,送到女儿国里也放心,哈哈哈……”
六
叶子来到村委办公室,进门发现在座的并非别人,正是见过一面的管区书记、镇妇联主任和王宁。她的心“咯噔”一下,马上意识到十有八九好事来了!
“哎呀!是孙书记、王主任来了!上次一见,俺至今还想你们呢!”
王主任:“叶子就是会说话哈,你坐,你坐。”
孙书记:“是这样,叶子。我和王主任是专程来找你的。你也看到了,自从国家实行改革开放以来,农村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分田到户,激发了农民群众对土地的热情和劳动积极性。那咱农村基层工作呢,也要跟上时代步伐,不断改革,适应农村工作新特点,建立健全基层工作领导班子和规章制度,这样才能更好地为农民群众服务。综上考虑呢,我们已帮助管区各村选拔任用了一批新的年轻有为又责任心强的村干部。这不,王宁书记就是其中一位,上任以来工作做得很有起色哈哈!他已经找我反应多次了,你们村现在还缺少一位适合做妇女工作的同志,他向我们推荐了你,说你有文化,有魅力,聪明灵巧又善于与人沟通,都快把你夸成一朵花了哈哈!”
叶子不漏声色地仔细听着,心说:这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玩意儿,都他妈的好嘴皮子!姑奶奶正盼着你们说着话呢!
“是啊,叶子。”王主任接着说。“孙书记和我都很欣赏你呢!怎么样,愿不愿意出山帮我们一把?大家对你抱有很大希望,你可不能辜负了我们一番好意哦!”
叶子听罢,那叫一个心花怒放!然,叶子是谁?她才不会因这尚未到手的水中月镜中花而失去理智喜形于色呢。她欠了欠身子,平静且面带微笑,说:“王主任,孙书记,听你们一说,俺心里既高兴又激动,难得领导这么看得起俺!能为村里的姊妹娘们做事是俺叶子的福气,哪有不愿意的道理!俺是担心叶子年轻,阅历浅,没经验,这么重的担子,怕是力不从心。人家不是常说嘛——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哈哈!哈哈……”叶子还没说完,在场的人全都忍不住笑了。
“你这个叶子啊!吭,吭吭……”孙书记笑呛了,咳嗽了几声拍着胸脯说。“那就等你长出胡子来再决定?哈哈!”
那天,叶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坐在办公室里陪领导吃饭,第一次端起酒杯碰了个叮当脆响!她觉得自己冥冥之中时来运转,眼看就有了出头之日!
人逢喜事,千杯不醉。干!干!酣畅淋漓,痛痛快快!一边是众星捧月,一边是花枝乱颤!醉就醉吧,疯就疯吧!宁为女杰风风光光快活三天,不做布衣窝窝囊囊苟且一世!
菜添无味,酒过三巡。满面潮红的叶子,眨着星光闪烁的眼睛。接下来孙书记说的话简直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似乎听见了天外之音:“还有一件事,叶子你听着。咱村邱玉礼会计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在县医院住了好一段日子了吧?”
“嗯,快有俩月了。”王宁回答。
“你看看,耽误事不?所以呢,我和王书记商量过了,这个会计暂且由你兼任着。邱会计回来,就让他接着干,万一不行那就……那就劳你叶子多辛苦了!行不?可以吗?你说。”听得出来,孙书记喝的差不多了。
“行行行!领导下旨,岂敢抗命!看来,俺要学一回鸭子上架了!”
“好!爽快,痛快,今天喝得愉快!哈哈!”
……
七
天黑了,叶子还没回家。
自从叶子当上村干部,办公室就成了她的家,刘成守候的房子成了她的小旅馆。遇上什么外出参观学习(其实公费旅游),三五天不回家也是常有的。
刚才还在吵着闹着要妈妈的保尔,此刻已经睡着了。
刘成关上电灯,走出里屋,拿起叶子带回来的放在八仙桌上的香烟,拆开,抽出,点着,从不抽烟的他,猛吸一口,呛得吭吭哧哧一阵咳嗽。他拿过凳子,坐在门口,瞅瞅桌上扣在碗里原封未动的饭菜,转脸望着东南角黑洞洞的大门,若有所思,若无所思,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天上月明星稀,屋内静得出奇。正当六月天气,一阵风吹来,刘成却打了个寒战。刘成啊刘成,你这是咋了?也曾是被人称道的忠厚好人,也曾是受人尊敬的称职会计,如何说没啥都没了,咋就说变就变成叶口中的“窝囊废”了呢?刘成想不开,实在想不开啊!
刘成站起身,出了屋子,一小步一小步踱至大门口,又一小步一小步挪回,如此反复好几次,竟然忘了叶子说过的话:你吃你的,不用等我。我不会来,就说明在外面吃了。看似不憨不傻,就是有点心眼儿不够用……刘成知道,还有三个字,话到嘴边她没说。然而他还是想等叶子回来,他为她做了最爱吃的鸡蛋黄瓜、凉拌面条……
“四哥,刘成哥在家不?”大门外突然有人喊。
“在家,谁呀?”刘成听见了,边回答边往外走。
“是我——小伟。嫂子在村东桥头摔倒了,她可能是喝多了,你快去看看吧。”
刘成一听就慌了,撒腿就往外跑。
八
早晨。为了不耽误刘成下地干活,叶子给保尔穿上衣服,准备带他去村办公室,填写报表,整理档案,迎接镇上组织的计生和妇女工作摸底抽查。正要出门,王宁来了。
“方便不?陪我出去办点儿事吧?”
“啥事在这么重要?还得有人陪着!”
“出大事了!我也是刚听说的,孙书记的老婆前天骑摩托车回娘家,遇上车祸,死了。天热,不能久停,说是今天发丧。咱不得送个花圈去?”
“我的天,这可是飞来横祸!该去,不光该去,照理还得上点小礼吧?”
“可不是咋的,去了再说吧,其他村肯定都去,看看人家咋办咱咋办呗。”
“好吧,你等会儿,我把保尔送给他奶奶。哎?孙书记家的多大岁数?”
“听说比孙书记小两岁,三十三四岁吧。”
“哦……这么说孙书记也不大啊!我还以为……”
“他还年轻着呢,不到三十就提干了,听说孙书记的老岳是县委退休干部,有后台……”
“哦……”
一路同行,看似漫不经心的交谈,却让有心的叶子从王宁口中听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这让叶子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在官场上混,象王宁说的那些新鲜,谁的伞盖大,谁的根子粗,谁的官衔高,谁的实权大,谁是谁的老相好,谁是谁的死对头……这一切都是应该知道甚至必须掌握的,非聪明者不知个中玄机。
到了孙家,献上花圈,奉上小礼。而后,自然少不了一番唏嘘扼腕,一番同情安慰。到场的不是辖区内的村官,就是管区镇直部门领导。小小的山村,高高的府第,一时间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叶子见此情景,着实大开眼界,心说:当官好啊,当官真好!活的风光,死的体面,躺在棺材里了,还在为家人挣钱……!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然后便有管事照应客的过来,客客气气地把所有来宾带进饭店,领入酒家。偏巧叶子又与妇联王主任做到一张桌前,姐啊妹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座上官商雅士,眼前美酒佳肴。吃得津津,喝得有味。你捧我逗,谈笑风生!
气氛感染,环境熏陶,一向颇有定力的叶子这会儿也把持不住了!但见她——娇态摄魄,秀目勾魂;手把金樽,口吐莲花;左右交心,上下联谊;兴致高时又与妇联主任论起水边王旁之缘,叶子定当报以涌泉,效以犬马,言之凿凿,语之切切!满眼嘉宾如林,惟其一枝独秀!
天色渐晚,曲终人散。王宁临时有事去了别处,叶子一人骑车回家。十八里路程走过大半,顿觉胸中热浪滚滚,融了五脏,化了六腑。
走着走着她就真的变成了一枚轻飘飘的叶子,轻飘飘地漫游在云里雾里……
九
小伟帮忙推着自行车在前,刘成几乎是背着叶子回到家里。
送走了小伟,关上大门。刘成进屋,愣愣的站在窗前,望着躺在蚊帐之内酒气刺鼻的叶子,左手搓着右手,右手搓着左手,茫然不知所措,他在想自己该不该上前把叶子身上的脏衣服脱了。这事做呢,怕叶子反感,不做又怕叶子醒来说他不心疼。近几个月,叶子越来越疏远他了。叶子不高兴时,绝对不让碰她,哪怕睡在床的另一头,伸脚蜷腿不慎惹了她一下,也会招来闷声一踹,然后翻身背弃示之,有时牙缝里还会迸出几个字:“一边去!”
“死得好,死了换新的。”叶子说话了。刘成老实,但却不傻,他知道叶子说的什么,只是不知,她说的是梦话、酒话还是心里话呢?
后半夜的时候,叶子醒了,揉揉眼睛,做了起来,抬头看见站在床前的刘成。
“老天爷,你吓死我了!”
“看你睡着,没敢惹你,你把脏衣服脱了吧。”
“哦,没惹我就好。你会办事,你可不是窝囊废!”
叶子下床,脱下衣服。胸前双峰耸动,腹下桃红隐隐,油黑柔顺的长发,洁白如玉的肌肤,看得刘成心惊肉跳如醉如痴!然而他不得不低头转身,保持忍耐及克制,他怕自己一不留神变成花痴,乱了方寸,惹烦了叶子,招来了白眼!叶子的尖酸刻薄,让他实在不敢领教!
刘成面前旁若无人,叶子心中其实有意——赤luo裸搓揉擦洗,娇滴滴撩逗挑弄!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难道是要刘成发疯?
戏罢了,玩够了,叶子累了。进里屋换上干净的短裤短褂,出来地上铺张凉席,放下被卷摞上枕头,屈膝,就坐,接过刘成递来的一杯温茶,呷了两口,放在地上,半倚半躺,说了一句“你睡去吧”,闭上眼睛,进入幽境……
十
天黑了。
叶子一般幽灵推着自行车进了大门,脚步轻轻几乎听不到声音,以致走到屋门口了刘成才发现。
“回来了!”
“吃饭没?”
“没呢。”
“给你说多少回了,不用等我,不用等我,没长耳朵啊?”
“……”
刘成坐在桌前默默吃饭。
叶子拿着一卷刚带回来的报纸,拉一只小椅子坐下,取开,漫不经心地翻着看着。
“哎,老四,和你商量个事儿行不?”叶子破例对刘成说出“商量”二字。
“商量啥事?”
“咱俩……离婚吧?”
“?!”
“没听见?”叶子加重了语气。“我说——咱,离婚吧。”
“……正好好的,瞎说!”
“正好好的?这是正好好的呀?你看看啊,我是一天到晚在外抛头露脸,又疯又野又张狂,害得你男子汉又带孩子又下地,又当爹来又当娘,又在人前丢面子,难说你就不生气?”
“俺不生气,好好的日子。”
“你这人啊,说你直吧,你就直接四十五里不拐弯儿!你听不懂啊?俺这都是为你好。给你说句实话吧,俺是听了没人的花言巧语才迷迷糊糊嫁给你的,自打进门来就……没有一天看上你!俺心里很苦,你心里也不怎么痛快对吧?这样好不,我想你保证——只要你答应离婚,这家的一个草棒我也不要,不光不要,还答应倒贴给你万儿八千的票子!你手里有了钱,可以把这旧屋翻新,再娶个比我好的、知冷知热会疼人的好媳妇,舒舒服服过日子!想开点儿吧,别再钻死牛角啦!”
“你别说了,按不听。”
“不听是吧?不听就吃饱喝足死一边睡觉去!”
十一
次日早晨。叶子一反常态堆着笑脸,语气温柔,极有磁性:“老四,俺昨天晚上是和你说着玩的,你可别当真呀!一日夫妻百日恩,再说咱的保尔都这么大了,哪能说离就离,真要这样,俺还舍不得呢!”
“嘿嘿!”刘成笑了。
“嘿嘿,傻样!我和你说点儿正经的。前几天赶集遇着汪家峪的咱哥了,听说去年村里出去五六个到南方打工的,年底回来,个个成了万元户!算算每月除掉吃喝净挣一千多,比在家种地强多了!人家都干馋了,今年一下出去十几个!这不,过几天咱哥也要本他们去。”
“干的啥活?”
“建筑,搬搬砖头,递递灰,不多出力,不少挣钱!”
“你想让我也去吧?”
“哎呀,保尔他爹真聪明!俺在想,人家傻的愣的都能出去挣大钱,咱咋就不能呢。我想好了,你要同意的话,那就先把咱家三口人的承包地租给别人,年底咋说也能收千多块钱。你呢就跟着咱哥去,在外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咱小两口同心协力干他几年,条件好了就把这破屋拆了盖新的,以后来个亲戚朋友啥的,你这当夫君的脸上不也光彩啊!”
“那……你常不在家,我走了,孩子咋办?”
“你可真够细心的!放心吧,咱村党员会上已经讨论决定了,下个月就先在村小学里增加两个学前班,鼓励青壮年外出打工挣钱,孩子入托,解除后顾之忧。秋收之后闲下来,村里就动工建一所幼儿园,让孩子们白天吃住在园内。”
“这事行呗?”
“这么不行?保证错不了。俺是想把日子过得好点儿,人穷不怕,怕的是不会算计不想干。撒撒泼,我就不信咱这日子过不好!”
“说的是,你再让我想想。”
“行,你就仔细想想吧。我出去办点儿事,晚上给你带好吃的,有些天没有好好陪你了,想了不?”
“嘿嘿!”刘成笑了……
六月初六那天,顺顺利利送走了刘成,送走了碍手碍脚的窝囊废!叶子好像出笼的鸟儿,官场、会场、酒场、戏场,扑棱棱飞来,扑棱棱飞去,所到之处光鲜靓丽,倾倒仰慕者不计其数!
回到龙虎坡,这个上千人口的村子,谁敢小看身兼二职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叶子,谁敢怀疑叶子巧舌如簧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多年来一直拖着全镇后腿的计生工作,叶子只需跑跑腿儿,串串门儿,说说话儿就搞定了——男人结扎,女人引产;老实的带套,无奈的放环;跑的跳的一刀切,狠罚重罚严惩不怠!龙虎一夜翻身,一跃变成先进单位!叶子红了,叶子火了,叶子胸戴红花占到了台上,叶子手捧奖状挂到了墙上!孙书记对她大加赞赏:叶子有三十六计七十二心眼巾帼不让须眉,只要叶子出马,就没有她拔不出的钉子办不到的山!叶子前程远大,总有一天会平步青云,放开手脚好好干吧!
是的,叶子还有发展的空间。叶子并未因眼前的小小成就沾沾自喜,她还有更加远大的理想和追求。面对突然到手的机遇,她要牢牢抓住,奋力一搏,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突破重围,改变命运。昨天晚上她还看着结婚证上的刘成,用手戳着他的鼻尖,心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十二
叶子骑车带着保尔,走在坑洼不平的沙土路上。
正午时分,晴空一碧,不见一丝云彩,热辣辣的太阳已燃到了白炽状态。路两旁的杨柳树荫,知了扯着嗓子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一辆大货车轰然驶过,将叶子和一台乌龟爬行般的拖拉机甩在身后,淹没于滚滚黄尘紫雾之中。叶子心想:强者风光,弱者受气。我叶子何时才有真正的出头之日呢?
走着走着,叶子一扭车把,拐弯儿进了管区大院。
大院内静悄悄的。叶子走到办公室门口,向里伸头一看,通信员小张正坐在电话机前打瞌睡。
“哎哎,睡得好香啊弟弟!”
“嗯?”小张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汪主任来了!”
“做啥好梦了!想媳妇了吧?”
“嘿嘿!”小张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嘿嘿!别不好意思了,小男孩哪个不想媳妇?哈哈!怎么,管区就你一个人啊?”
“不,孙书记在宿舍呢,我给你叫去?”
“不用叫。我去镇上路过,顺便过来看看。孙书记家里刚出这么个大事,很受打击不是?”
“嗯,一天不说几句话。那你就去看看吧。”
叶子领着保尔来到孙书记宿舍门口,轻轻咳嗽两声,进了门,见其正半躺在床头揉着眼睛。
“孙书记,打搅你休息了吧?俺不放心,顺路过来看看你!”
“哦,谢谢你了!你坐,你坐!”
“孙书记,俺知道你是一个有情有意的好人!嫂子遭遇不幸,对你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可得万事想开了。你这么年轻,一家老小还得你照顾,即便为了他们也须打起精神来,你说对吧?”
“是的是的,我也在不停地解劝自己,只是一时缓不过来。”
“嗯,我注意到你最近说话少了,笑脸少了,像换了一个人!照此下去会闷出病来的!这样吧,我去镇上买些酒菜回来,到俺家小坐半天,俺陪你喝杯解解闷儿。今天俺有钱了!”
“哦?你哪来的钱?”
“俺那窝囊废外出一个多月了,寄来一千二百块钱,我来就是取钱的,怎么样?哦,天太热了,我把保尔托付给你,快去快回。咱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哦!”
叶子转脸又对保尔说。“保尔听话,在这里听伯伯给你讲故事,妈妈去给你卖好吃的。”
“别,别了。你那刘成挣点血汗钱不容易,让你花钱多不好意思。想喝酒找个地方我请客,去你家招招摇摇的多不好。”
“那……好吧!听你的,回来跟你沾光!嘿嘿!”
十三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小岔河村外,有个“桥头饭店”,桥下流水叮咚,桥上灯火通明。单间里,雅座上。鳏夫潇洒,少妇风流。满斟美酒,罗列佳肴。吃得正香,喝得正酣!
“孙书记!自从有了你,俺叶子就像苦海边上遇着贵人,让俺重新看到了希望,感觉日子过得有意思了!唉……啥话不说了,千言万语都在这杯酒里,俺敬你!”
“……”
孙书记刚想开口,被叶子抢过来:“你别先说!这是俺叶子的一片心,你可不能辜负了!”
“哎呀,你怎么越说越客气了。千万别一口一个孙书记,这是私底下,不必如此俗气。再说我们看上你,是因为你叶子有能力。自从你上任后,工作做得很出色,这已经是对我的最大支持了,应该我敬你才对!这样好吧?咱们共同干一杯,用你的话说,这叫‘两好合一好’哈哈!”
“那……不让叫你书记,你想让俺叫你啥?”
“嗯,你就叫我老孙吧。”
“丢,丢丢!才三十出头你就老了?你这不是欺负俺这小女子吗!”
“噗!”孙书记一听忍不住笑了。“你呀,你呀!”
“别你呀我呀的!你说俺该叫你什么?你说!”
“叫大哥行了吧,论岁数我比你大。”
“大哥?嗯,不中。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叫大哥俺还是觉着吃亏了。要说叫你小哥哥还……差不多!”
孙书记一听,立马红了脸,低下头去,几乎不敢看叶子。
静了片刻,孙书记看了看手表,说:“哎呀,八点多了。我得走了,小张还在等着开大门呢。”
“哥哥,你喝醉了吧?黑天半夜的,你想让俺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家,你忍心啊?”
“怎么?你还想让我送你去?”
“可不是乍的,妹子胆小,你可不能甩手不管俺!”
“那……好吧,豁出去了,我就做一回护花使者!”
“谢谢小哥哥!”叶子前身抬头,迅速在孙书记脸上亲了一下,红着脸儿抱起保尔就往外走……
十四
一夜游龙戏凤,翻云覆雨,放浪不羁!
天将晓,一个幽灵般的影子,悄悄走出窝囊四家大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叶子垂首抱膝坐在床头,瞅着身边熟睡的保尔,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应该喜呢?还是堪忧?她更想不到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密,同样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泄露出去,并且迅速成为街头巷尾嘁嘁喳喳的桃色新闻!或许这便是人们常说的人算不如天算吧……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容我暂且以六个小点省略。相信各位亲爱的读者,只要不是傻子,皆能猜个八九不离。未完待续,谢谢各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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