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在参加革命之前,都是教育工作者。没错,他们都是乡村小学里的教师。虽不能说是桃李满天下,可是好歹也是吃过这碗饭的,有一定的教学经验。不过有一次我的母亲对我们几个兄弟姐妹说过,我们全都不是当教师的材料。原因嘛,就是我们都是急性子。“真要是碰上个笨学生,就你们这性子,还不要大发脾气,那样能教好学生吗?”母亲就是这样给我们下了评语。
我当时不过十岁年纪,听了母亲的话以后,很不以为然。心想:“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干嘛非要当老师呀。难道只有当老师才有饭吃?”所以母亲的话从一个耳朵进,又马上从另一个耳朵里跑出去了。
我当兵以后,在部队这个大学校里学到了一些技术。想起当年母亲的话,不由的有些得意。瞧,我今后复员了可以进工厂,学校吗?跟我没关系。教学生?那更谈不上了。
我们住的营房后面有一大片空闲的房子,军首长决定把这些房子改为学校,让军直属部队的子女到这里上学,解决子女的上学问题。当然啦,学校还是由地方管理,不过这些学生们,个个都头不好剃,所以学校的校长是一位副军长的夫人来当。这样才能镇得住这帮“小兔崽子”。
毛主[xi]早就说过:学生除了学习文化知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还要学工、学农、学军。而学校守着我们修理所,不正好是一个学习的好地方吗?于是学校找到我们单位商量,决定让高中的学生们来我们这里学习一些劳动技能。
学生们分成几个学习小组。有学汽车修理的、有学车工的、有学钳工的、有学电工的。领导决定让我来教那些学习电工的学生。
这天,学生们来到我们的车间。我事先不知道我要当先生,一上班就跑到我最要好的一位战友w的车床前,要他帮我加工一个零件。这位w先生是个来自广西大山沟里的壮族战士,家里很穷。他平时没事的时候老跟我嘀咕,说他家里穷,说不上个媳妇。现在他的车床前,站了一排女学生,不说是如花似玉,也都还长得端正。一个个站在他的车床前嘻嘻哈哈,根本就没把w用眼皮夹过。可是w却脸红得象块大红布,低着头不敢看人家,别说教人家女学生了,连话都不敢说。
女学生们站在车床前,一边嘻嘻哈哈,一边玩着车床下那些切削下来的一条一条的、螺旋形的铜屑。我在一旁看了很是生气,这些女学生哪像是来学习的,分明是来玩的。我的战友w也不争气,平时跟我开玩笑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嘴,这会儿倒不会说话了。我决心为他争争面子,于是突然大吼一声:“闭嘴!”这一下可把女学生们都吓得愣住了,一个个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我。
我怒气冲冲的吼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这样嘻嘻哈哈的,他是你们的老师,你们眼里还有这个老师吗?还玩铜屑,不想要手吗?割了你们的手你们才高兴是吗?”
听了我的教训,那几个女学生吓得赶紧扔掉手里正在玩的铜屑,规规矩矩的站好不敢再耍笑了。
我接过w为我加工好的零件,大摇大摆的走了。路过汽车修理车间的时候,我发现我的那些战友们都不敢对学生们说话。我突然明白了,他们都是从农村里出来的,面对这些当官的子女,他们不敢说这些学生,他们没那胆子。
我来到我的车间里,一群学生在我们指导员的带领下,站在车间的工作台旁边等着我。我们指导员说:这些人就交给你了,好好教他们。说完就走了。
我看了看这些站在我面前的学生,男的女的都有。有些男生真可以说是人高马大,比我还高的有好几个。我心里想:“落在我的手里算你们倒霉,我可不像我的战友们那么好性儿。”于是我不自觉地学着我父亲的样子,挺起胸,把手背在背后。学着我的老师的口气说道:“你们都是高中生吗?”
学生们见我板着脸,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回答:“是的,叔叔。”
我听了学生们的回答,差一点没笑出来。什么叔叔,我也不过就比他们大个一两岁而已,叫我哥哥还差不多。不过我依旧板着脸说:“高中生?那物理和化学是应该学过的啦?”
学生们再次点头说是。于是我把学生们带到正在充电的电瓶跟前,对他们说:“那你们看看,现在正在充电的这些电瓶,采用的是什么连接方式。”
学生们仔细的看了一会儿,然后一个个用胆怯的声音说:好像是串联,又好像是并联,没见过这种联接方式。我告诉他们这种连接方式叫混联。我心中暗自得意,第一个会合就把他们镇住了,开局不错。然后我就叫男学生们把一组新电瓶按串联方式连接起来,然后叫几个女学生把几个旧电瓶里面的芯子挖出来。学生们立刻行动起来。别看那些男学生一个个长得五大三粗,真要他们搬电瓶,一个个呲牙咧嘴的。
我当起了甩手掌柜,继续背着手大声的指挥他们。等他们都完成了各自的任务以后,我这才把他们集合起来。教他们怎样焊极板组、怎样辨别电瓶的阴阳极、怎样根据温度计算电解液的比重、等等,并且放手让他们去做。这对这些学生们来说很是新鲜,一个个都很努力,也很认真。这时我很满意的想,学生们挺不错的嘛,没有不听招呼的,也没刺头,我说的话他们都挺认真的去做了,还行。
这时一个女学生大叫起来,原来她在焊接极板组的时候不小心把极板组焊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我。
我若无其事的说道:“有啥大不了的,你们从没干过,出点错也是正常的,谁生下来就是会干事的?小孩子走路还要摔俩跟头呢。”一边说,一边接过焊枪又重新焊起来,一边焊一边交代注意事项。学生们一个个把脑袋凑在一起,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注意着我的每一个动作,生怕遗漏了什么。
等到我焊完以后,我又叫那个女学生接着焊新的极板组。女学生有些不敢,我就说:“我叫你焊,你就焊,怕什么,你越怕就越不会。”这一次我亲自指导,女学生焊好了一个极板组,高兴得什么似的。
其他的学生也都跃跃欲试,我对他们说:“来吧,大胆干,坏了有我呢。”这时我觉得,在我们之间没有了当初的隔阂。在我眼里,他们不再是让我看不惯的少爷小姐,倒像是我的弟弟妹妹一样了。同样,他们对我也不像当初那样有些畏惧,而是对我亲热的多了。
不知不觉到了下班的时候了,学生们也该回家了。我同学生们挥手告别,然后返回食堂吃饭。再回去的路上,我听到几位学生的讲话,那些在别的小组学习的学生都说没啥意思,也没学到啥东西。只有我这个小组的学生兴高采烈的说,学到了不少知识。
我突然想起我母亲说过的我不能当老师的话。我心想,当老师不过如此,教学生也没啥难的。等我以后回家探家的时候,一定要把今天这事讲给父母亲听听,看他们怎么说。顺便说说,学生们在我们这里就学了这么一天,以后学校再没组织他们来过。
2012年7月14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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