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噼啪啪。”一阵清脆的瓷碎声从路旁的一间小卖铺传出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老醉鬼,喝、喝、喝,你就知道喝,怎么不喝死掉啊,打碎碗碟做什么,又不曾见你买过一个。”一个中年妇女气的发狂,指着一个斜靠在矮桌子旁摇摇欲坠的喝醉了的男人呵斥骂人。
骂人的女人叫李一珍,是当地一所小学的校长,醉酒的男人是他的老公,叫张三,和传说故事中的张三同名,只不过是一丁点武功也没有,要不然,他就不用眼睛冒着红丝还要忍气吞声地受老婆的气了,被骂得如此难听,还是在被酒精刺激得想要冲动的时候,要是手上还有那么一点儿的力气,非把那凶婆娘撂倒不可,则会由得她颐指气使、口不择言地骂些断头命的话语。
“妈,你别吵了好吗?再吵我怎么做作业啊?爸也是的,动不动就喝酒,一酒解千愁啊?喝了几大缸酒了吧,这愁没有解掉酒量倒是越来越好了,还会醉了,了不起啊。”听到母亲的怒骂声,女儿张晶放下手里的作业,这作业没有法了,明年就高考了,这功课多紧啊,分秒必争,就着这酒味和吵闹声可进不了大学啊。
“是我要吵吗?你看看他,还有个当父亲的样子吗?成天不是不见人影就是烂醉如泥的,还摔这摔那的,醉鬼一个,这日子没法过了。”李一珍一边说,一边抹泪。二十年前大家都羡慕自己找了个在国企端铁饭碗的老公,结婚后又把自己代课转正了,夫妻俩成了人人羡慕的“双职工”“金饭碗”,如今呢,二十年过去了,家还是这个家,夫妻还是这队夫妻,可老公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金饭碗老公了,企业倒了,工资发不出来,每个月只有几百块的社保金,还要经常和厂里的工人们到各级去跑项目、跑资金,钱要不来,项目招不来,差旅费倒是贴进去不少,只得在这厂旁边搭了这几间小瓦房,开个小卖铺贴补家用。张三忙帮不上,还处处累人,就拿今晚来说吧,晚饭吃的好好的,可不知又想起什么伤感的事情,到柜台上拿了瓶二锅头喝上了,醉醺醺的,这像话吗?
“对……对不起,我这就打扫,我……我这就打……打……打扫。”张三看着老婆哭了,知道对不住她,看了看女儿,晕晕乎乎地要收拾那一片狼藉。
“扫啊,你扫啊,扫干净啊。”看着老公那熊包样就生气,李一珍气更不打一处来。
“爸, 我来吧,别划伤了手。”张晶看不过,心里虽然气父亲的不争气,可终究父女连心,担心父亲受伤。
“老张,老张,在家吗?快出来,喜讯,天大的喜讯。”张晶刚刚收拾好屋子,扶父亲在沙发上躺下,才拿起课本就听到有人在门口喊。
“谁啊?”李一珍在厨房洗碗,听到声音连忙出来。
“呀,是嫂子啊。老张在吗?我们有事找他。”说话的是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个公文包,李一珍熟悉这个人,是厂里的负责人,叫赵孟,他身旁还有两位打扮不俗的陌生人,一男一女,男人年长,胖乎乎的,脖子上、手腕上金晃晃的,女人年轻,超短裙、高跟鞋、红嘴唇、蓝睫毛、手里还提着个大大的密码箱。
“在,进来坐吧,喝杯水再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天我们家来了几位亲戚,老张一时高兴,就喝高了些。”来者是客嘛,毕竟是老师,心里无论怎么地不高兴,这待客之道和打马虎眼的功夫还是有的,要是被别人知道张三是个好一口的“瘾君子”,自己这脸也没法搁啊。
“老张,老张,李总他们来了。”进了屋,赵孟推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张三。
“别叫了,醉了,有事明天说。”李一珍泡了茶,招呼大家座。
“李总明天得赶飞机,必须今天有个砍断。”赵孟很着急。
“爸,有人找你,醒一醒。”张晶讨厌这三个人,尤其是那个超短裙,妖里妖气的,看着恶心,得早打发走,别耽误了自己复习功课,把父亲的鼻子一捏,父亲醒来在张晶的扶持下慢慢坐起来。
“老张,李总今天特意再一次来找你,他是带着诚意来的,你就表个态,把这定了,别犟脾气了。”赵孟有些语重心长。
“什么事。”被女儿一捏,尽管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可酒醒了一大半,摇摇头,用力看清楚屋里的人。
“什么事,就是咱们厂招商引资的事啊,不是都跑大半年了吗?李总你是见过几次的嘛,怎么现在犯糊涂了。”赵孟看到李总微微不悦的脸色,连忙和张三说。
“哦,哦,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张三开动大脑思维,终于想起来了,的确,这位李总是接触过好几次的。
“那怎么样,想好没有?”李总问,一张嘴,冒出三颗大金牙来,说不出的别扭。
“想好了。”张三点点头。
“这就对了嘛。”赵孟拍拍张三的肩膀,眉开眼笑。
“点点吧,五十万。”啪的一声,超短裙在桌子上打开密码箱,大家傻眼了,全是“老人头”,一捆一捆的,整整齐齐。
“呵呵,不可能。”张三使劲摇摇头,看了看面面相窥的李一珍和张晶。
“再加十万。”李总不高兴了。
“不可能。”张三摇摇头,示意张晶把自己的那个老茶杯加水递过来。
“加二十万。”李总脸色黑了下来。
“真的不可能。”张三还是那句老话。
“一百万。”李总咬咬牙,考虑了一下,下决心。
“等等,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钱?”李一珍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嫂子,李总来投资咱们厂,给你们小卖铺补贴一百万哪。”赵孟说的痛心疾首的,妈的,这小卖铺就是几千块盖起来的,如今倒值一百万了,当初自己怎么就想不起来盖呢,这样子拿钱才名正言顺嘛。
“补贴我们的,一百万,太好了啊,老张,我们终于苦尽甘来了,有了一百万,我们可以买房,买车,还可以供孩子上最好的大学了。”李一珍乐开了,喜极而涕,眼泪啪啪只掉。
“不可能,除非你们接受厂里的职工。否则,还是那句话,咱们这厂啊,就让会计师来评估,该多少就多少,你们把钱交政府,我们搬出去。”张三的酒是彻底地醒过来了,腰杆挺得笔直,说话铿锵有力。
“老张啊,何苦呢,你这么耗着,政府也不会给你发工资啊,家庭重要啊,看,你这家都过个什么样了啊,让嫂子孩子受的这个苦,何必呢。”赵孟苦口婆心。
“这样吧,除了这一百万,我们保送孩子出国留学,费用我们来出,怎么样?”李总看见墙壁上贴着许多张晶的奖状,看出来这个家对孩子最上心,使出了杀手锏。
“哪一个国家都可以吗?英国可以吗?”张晶对钱不感兴趣,可一听到读书留学就兴奋了,那可是自己一辈子的梦想啊。
“当然可以。”李总点点头。
“不可以,钱拿走,留学的不要,就是得把我们厂里的职工问题解决了。”张三毫不松口。
“老张,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政府都答应了,你犟脾气做什么?厂里可是五百人啊,李总怎么接受得了这么多职工啊,不是答应咱们两个可以在新公司任副总的嘛,其他的就不要管了,有政府呢,你操哪门子心啊。”赵孟自己拿了三百万,要是这事谈不成,那三百万肯定得打水漂了。
“我是共[chan*]党员啊,怎么可以不操心。赵厂长你想想,厂是不值钱,可咱们厂里可是有五、六平方公里的面积啊,要是按照目前的市场价,这地皮最少值十个亿啊,他们现如今只是把厂里两个多亿的债务负责,那咱们工人呢,怎么办?五百多人就是五百多家庭,就是一两千人的大问题啊,这些家庭的生老病死、生存生活怎么办?”张三不顾李一珍和张晶的眼色,义正言辞。
“老张,你这是醉了呢,说的是醉话。你不为自己着想,可得为孩子着想吧,你就答应吧。”李一珍想着现如今的大学费用就头皮发麻,她更过够了这朝九晚五地上班、下班还要守小卖铺、连上厕所都要小跑的日子。
“你才醉了呢,我就是为孩子着想,为你着想,才不能干这傻事,我们舒服了,其它人怎么办?喝西北风啊?我要这么做了,孩子和我们啊,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做人。我是酒醉,我是醉鬼,可我更是共[chan*]党员,我做事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党和人民。”
张三说完,站起身又到柜台上拿了个二锅头,一仰脖子,大大滴喝了一口,一倒头,在沙发上又扯起呼来,一副醉鬼摸样,哪里还管屋子里那几个大眼瞪小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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