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真的都还是那么熟悉,这里,那里,都还是“夜夜萧歌”,高温天气里霓虹闪烁依旧,街道上的小商贩不变地翻转着手上的烤肉串,油烟和肉香在四十几度的温度里扩散,却因为人们的贪吃而始终被喜欢,所以没有人会因为空气的多样而稍微低皱眉。夜晚的人行道上人车混杂,地摊上都是便宜的衣服和鞋子,还有盗版首饰。做过头发的那家“浙江理发店”,玻璃门上还是那几个懒洋洋却鲜红的 “欢迎光临”,格局和设备都似乎没有改变,变换的只是多了一些不熟悉的脸。
我曾经在这样的城市里灼烧,辉煌也毁灭,美丽也哀愁。下班之后受不了四十度的高温,宿舍或街道上我脸通红,身上的痱子一排一排像拉链,而我就像一只笨拙的蚂蚁行驶在自己的道,更多的时候是习惯下班就窝在宿舍里看电视,那时候,生活很节省,因为没有社交,也就无所谓开销。要去任何地方,习惯看站牌上的地点寻找着更换了的车次,只记住某个地名,从不记那条街道的名字。所以至今,重回旧地,我仍然只是知道要到达的地方,却不知道街道的东西南北和名字,也从来,都没有用心去留意过,尽管,它走得闭上眼睛都知道怎么拐弯。
决心从空气那么凉爽的贵州启程,落身在这个似乎不让人呼吸和存活的城市,这中间,心里不免又要激荡一番。我就像一匹狂奔的野马,疆驰在自己的千山万里,自由自在不受束缚,多少人都羡慕嫉妒恨。可是,这狂奔,这驰骋,这自由,想来也只是因为孤独吧。
我从娘家,又到了另一个娘家。无论是贵州还是江西、江苏、浙江、厦门、敦煌,我都只是它们的一个女儿,却,更像是一个顾客。每次着落在一个地方,因为熟悉,心里恍惚着真的像是回家了一样。可是沿着熟悉,延伸出来的那许多情绪以及情绪里的情节,很多事又无时不刻地证明着我的根,仍在别处。
最想扎根的地方,除了贵州,肯定还有一些地方,有那么一段时间,因为回贵州而心里惶惶,因为离开得太久,害怕回去不知道该怎么适应。过去很多故事的包围,离开贵州,近似逃窜,以为外面人生地不熟一切皆可以遗忘,然后努力假装乐观着。在贵州的时候我把外面梦想成美丽的海市蜃楼,在外面的时候我把贵州看成良辰美景。我不得不承认,在一个地方呆习惯了我有的只是依赖,哪怕依赖的是要一个人起早摸黑奋斗、要汗流浃背眼泪汩汩、要自食其力独当一面……但是,这种依赖,因为没有亲人和朋友,所以独立,致使我过分地迷恋。有人说这近似自残,可是即使生活得没日没夜,因为忙碌,我却喜欢。
不能不坦白,一开始回去的时候心里没有埋怨,毕竟这几年,冷或暖,我都喜欢颠簸着外面的生活,于是回去的时候被我留下的某个城市的生活,这生活里惯有的节奏和步调,像是某个熟悉的伤口,碰着就疼,就好像在外面的那几年,家是我永远都不能触摸的伤疤。
……
好像,每次,无论去哪里,我都是从起点坐车到终点,而别人的终点,却只是我的中途。然而每个到达的终点,终究也只是我的一个中途,回“娘家”看看,转身我依然还是要离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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