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周末，已经快十年不曾相聚几个老同学在我的故乡如愿以偿的相见。几十年的艰辛，我们都熬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此等心情很难用一段文字或者是几句话来形容。

酒至半酣，不胜酒量的我就通红满面，雷敏和程春似半醉半醒，这时秀敏发话：“老同学难得一次相聚，别为醉酒当笙歌，我就想在老同学故乡的大山里走走。”。“当然可以，我们吃过午饭就去啊！”他们都表示赞同。

爱车似懂主之心，客之意，在崎岖蜿蜒的山道上跑得欢畅又顺利。翻过南安隘，越过黄泥岭，车子就在深山峡谷中穿行，很快就到了风山乡的上坪村。在这苍翠满眼，清凉湿润的深山老林，同学们一个个宛如快乐的孩子，尤其是雷敏俨然就是一个小顽童，他们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感觉是那样的新鲜，看到这里怪石嶙峋的山川总在不停的啧啧称奇；照相机快门在这个寂静的山林里咔嚓咔嚓的响个不停。

“啊！苍山如画，烟雨空蒙，那氤氲的山岚如这高山巨人腰间的绶带，烟波浩渺中更显它的绵柔与迷人”程春同学出口成章，以此表述他此时的感慨；“林涛泱泱复徘徊，我踏层峰望眼开；风自峰峦山坳起，雨雾漫飞山坳来。”，雷敏诗兴大发，大有思想家的风范也。

此时此刻，那棉花糖般浓稠的山岚罩盖着耸入天际的山顶，俨然成了墨绿公主头顶的白狐玉冠，给这里翠峰峦叠嶂的大山平添了几分生机与妖娆。“哦，太美了，我们大秀才的故乡比你在网上描述的还美，真的相聚恨晚哦……”秀敏说话轻声慢语，口吻亲昵，脸上还藏有几分曾经的童真和稚气，细细端详，她汪汪的大眼睛里似蕴藏着几分神秘……

先前的一场雨似还没下够，或然又从西南方向又飘来一大片乌黑的云，转瞬间就给这一片蓝天罩上了深褐色的雨帘。刚才在白云下灵动飘逸的群山，在静止风的作用下，渐渐凝成了一幅静止的画面；在这凝固了的空气中，令人感到将要窒息一般的沉闷。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上不着村下不靠店，此时我感到进退两难。于是，我就卯足了劲的一路奔跑，翻过山坳终于看到到了原来林场一废弃的楼房。我一边招呼他们加快脚步，一边向着大楼飞奔而去。

楼房虽已破败，但几根粗大的木柱还勉强支撑着屋架，残垣断瓦中还有几间可以容身。刚刚进屋，一股极潮的霉味直喷鼻孔，顿时感觉一阵头晕。

远看清淡近看浓。看着这莽莽的大山里青涩，更觉得我们一个个成了枯瘦朽木，佝偻如篙藤。尤其是来自城里的他们习惯了城市的喧闹，在这样寂静森林里会是一番怎样的心情？，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保护他们的安全就是我的责任。

这可怕的沉闷终于迎来一股强冷气流与东南暖湿气流的碰撞，这突如其来的山风在我的身边重重的搅动；风力一阵紧似一阵，将这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楼宇吹得来回晃动，还不时地有树枝烂叶飞将进来；闪电伴随着惊心动魄的雷鸣，一道闪电袭来感觉全身冰冷，咄咄逼人的寒气，令人从头冷到了脚心，我下意识地打了几个寒噤。

雷敏他们被旋转的气流翻起了衫领衣袖，瓢泼的雨帘如消防水枪般在对面的横排上出现，这时的秀敏吓的闭着眼睛几乎难以挪步。我三步并着两步的冲上去，一把将她拉进了这个唯一可以避难的场所。

就在进屋的同时，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巨大的雨注宛如一缕缕晾晒在悬崖峭壁里的白纱，飘飘洒洒的顺着山脊猛扑过来；雷声、雨声、山林的怒吼声，声声震撼，触心及胆；还不时地穿插着一道道白亮的闪电，好似将要吞噬这世间的不平，让这地面的鬼魅魍魉，新世纪的官宦豪绅们都化为灰烬！

风助阵着雨，雨借助于风，这座孤立的烂楼俨然就是挂在天空的风铃，任其摇晃，任其摆动；借着闪电的亮光，我看见他们一个个都卷缩在墙角，那个程春露出了痛苦与绝望表情。在大自然面前这叫着不可抗力，我只能内心默默地为客人祈祷：愿上帝保佑他们……

吹枯拉朽的山风如一把把锋利的砍刀，将那些碗口大小的树木、枝桠砍头的砍头，折腰的折腰。从山上泻而来的山洪如那脱缰的野马，咆哮着朝山涧滚落；冲入涧底的一摞摞的枯枝烂叶，在这翻滚的激流中沉浮飘忽，最后被洪流吞噬殆尽。

这时的秀敏，偎依在我的身旁，瑟瑟发抖的她显得从未有过的无奈和一种空虚无助的彷徨……

亲历此景的雷敏却显得少有的兴奋，开玩笑地说：“与其说是悲到不如说是喜，老天将如此壮观而绝佳的美景在无偿的奉献给我们，我们都成了天之骄子，大地的子孙咯！”。

是啊，多美的山色，多美的风雨啊，这不就是许浑笔下“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绝美景观的再现吗？我接着说。

当地农谚上说，小暑过后的天气，都是骤雨偏多，就像新婚的小伙，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两袋烟的功夫这雨渐渐地小了，这满楼的风雨就像一曲交响乐，从刚才的凝重而激扬怒吼，渐渐地转入委婉抒情的温柔；这徐徐的清风再现其本来的柔情，宛似一位甜甜的歌手在吟唱客家人的情歌。

急促的雨注渐渐地变成了细嫩的雨丝，缠绵之中还含有几分温驯与迷痴。惊恐万状过后的心灵需要慢慢平复，被风雨损毁的山林只能期待来年的重生。

“惊魂渐定，就像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片，这雨中相聚的情景又一次点缀了我多彩的人生。”秀敏终于说话了，我们大家都笑了。

雨停了，我们还要继续前行。这时候山涧谷底，山洪却还在咆哮山林。但无论山洪多么的汹涌，它却挡不住山里人与之抗争的决心！这时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山农有出现在山坡田埂，一丝不苟地察看着着风雨过后的灾情。

久经考验的古松从从容容，伸展着长长的臂膀，招呼着这里过往的每一个行人。这时一群野放的耕牛偕老带少的走出了河涌，领头的公牛瞪着红红的双眼，好奇的瞅着我们这些陌生的客人。

我们走出这座烂楼，踏上了还淌着雨水的山涧小道，呈现在眼前的是东倒西歪的蒹葭和灌木，还有被风雨刮倒的禾稻与豆苗。

山农们顾不得路面的湿滑，匆匆赶来排放着稻田里的积水，小心翼翼地将倒伏禾稻扶起。连孩子们也不甘示弱，加入到抢险的行列里。

“山里人很辛苦，但也很幸福；她们没有凡尘喧嚣的烦恼，更没有人与人之间你讹我诈的争吵；他们喝的是清清甜甜的山泉水，吃的是没有污染的盘中餐。兴致来了，还能尝尝到城里人所没有的山野珍肴。真的羡慕死了。”秀敏不紧不慢的说话，可以引发人们很多的思考。

我们顺着溪边的小道往东而去，轻风弄雨水淋头，洒在脸上就会觉得冰一样的感觉；潺潺的溪水易涨也易退，刚才还是浊浪翻滚，不出一个时辰便恢复了平静。难怪古人会说：“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一对被雨水淋湿了的蜜饯鸟正在相亲相爱的梳理着羽毛，不时还会相互爱慕的瞧瞧。瞪着大大眼睛的雨蛙，趴在粗壮的青藤上就像一个个战争时期的潜伏哨，正在密切地注视着我们会不会向它们出招。

一只长尾巴蓝鹊鸟，躲避在一棵大树上，貌似骄傲的施展着甜美的歌喉。我们远远的看着它，看它好似对于这场狂风暴雨没有丝毫悲观或者失望的感觉，依旧乐观地整理着它的鸟窝。

与之相比，人类似乎远远的不如，因为当灾难来临，或者大灾之后真正能坦然面对，甚至因灾还歌的人确实不多。

就在我们脚步匆匆往回走的途中，一位白发老人正在捆扎被风雨损毁的瓜棚。见我们的到来，老人憨态可掬的问：“这么大的风雨没伤着吧？以后要到山里来做客可不能选择这个季节，等到立秋过后这里不但平静，而且那时的山色更迷人。”。

“谢谢老伯的提醒，今天还算万幸！”，我充满着感激的说。“走了这么远的路，到屋里喝口水吧，你们如果回城就应该往回走了。”老人很是关心地说。

我看着这双满是硬茧的手问道：“老人家今年高寿？”，“呵呵，你看不出来吗？我办了退休都十五年咯。”。“哇！原来老人家是退休干部？真的看不出来哦，佩服佩服。”秀敏敬佩地伸出了大拇指。

我知道这上坪村有这么一位老人，但却一直没有见过面。老人家姓陈，曾经是吉安地区行政公署的副专员，退休之后带着老伴就直接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岭南大山。他的事迹还曾被很多的媒体报道过，但老人却始终保持着低调。他曾对媒体说：“我是山里人，能在副专员这个所谓的‘高位’为人民做事是党的需要，更是人民的信任；如今我年届高龄，退休只是还我本真；我只要还能动，我就要用劳动来报答这一方山水和我的父老乡亲。”

“多么淳朴的语言，多么真诚的感情，毛泽东时代的干部就是值得人们崇敬！”程春富有感触的说。

“是啊，我现在也是这样想，能有空闲就多回故乡看看，只要是和可亲可敬的农民兄弟在一起，我总是一天一个好心情。”我接着说。

我们握别了老人便匆匆地往回赶，坑口的那一片的瓜苗地正在被水淹着。这种迟熟品种目前正是生长的旺盛期，若不马上把水排干，即便不会烂苗也将影响等到它的产量。

这时有两位来自镇上的农技员正在现场指导瓜农如何在排水之后的补救措施，以及后期的田间管理。农民兄弟一边听着一边干。时近黄昏了，农民兄弟又将挑灯夜战……

“这西瓜真好，在城里吃过无数的瓜果，我们却不知道它们的来历和门道，今天亲眼所见，不但见识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壮观，更使我看到了山里百姓的质朴与勤劳。如今党和政府愈来愈多的惠民富民政策，今天我终于明白，真正能帮助百姓解决问题的，还不仅仅是送几张钞票……”一直在民政部门工作的秀敏，看到此番情景感触颇深。

雨后的大山，空气清新而湿润，这就使得夕阳的余辉更加明丽而红彤。我们终于踏上了最后一道山梁，从这儿下到山脚便是上坪村口我们停车的地方。

站在山梁上鸟瞰山，群山逶迤没有边际，山峰叠嶂如交错的犬牙，雨云在西边的山顶，渐渐幻化为白日依山尽之后晚霞；黄昏时分的群山峻岭，令人难以区分山岚绚丽与晚霞的神秘。

我们借助于木棍的支撑，艰难地向着山下揉动。等我们到了山脚，那一轮明月却登上了山顶，带着观光的快乐，也带着暴风雨的惊恐我们终于踏上了归程。

“人生宛如夏日里的雨云，聚聚散散，合合分分；相识便是缘，相逢便是亲。一生中能做好一件事就没有白磨蹭，为的就是那份质朴，那份诚真；莫为拥有而得意，不以失去而伤心；这就是我——真正的雷敏。”听罢雷敏这番话很是触动人的神经，为此我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滚滚红尘，痴痴情深，聚散总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人追随……”呵呵,我们的老同学程春竟然唱起了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是不是还年轻，还可以潇洒走一回呀？由此看来，我们大家今天没有白走这一程。”秀敏说。

“像方才那位老人陈伯伯，几十年如一日，总是在坎坷的路上行走，总是让命运穿过激流，他有多少希望还给了大地，又有多少苦涩还埋在心头。我们应该猜得透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程春颇有感慨的说。

“老同学相聚在一起，有多少青春值得品味，多少往事值得回忆，而如今却叶落见残花，落日现晚霞，人生中还能有多少故事，从今往后有还能有多少精彩？”感情丰富的秀敏，似在作有点儿伤感的总结讲话。说话间，车子进入了县城，感谢老部下为我的同学们盛宴饯行，在晃筹交错中我们将很快的送今天，迎来明天。

愿同学们继续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保重身体，寻求开心。若干年之后，也许我们还将再次相聚风雨中……

——壬辰年盛夏写在故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