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来忧悒着自己譬如云埃烟尘飘浮于天空,不知从何地里立身乃至可以走出真正的自己。——题记
一
昔曾闻人言:一个家族的兴旺是一个姓氏的荣光;许多家族的兴旺便是一个国家的荣光。我在很多年前并不懂得其真实含义,“家族” 之于我犹如蓬莱方壶灜洲的缈远,抑或似 “神九”在太空接轨的神秘,而其实我人生的经历未尝不与家族——这个实指的范畴息息相关。直到近些年来,我似乎感受到她切肤的存在,且对她充满崇高的敬仰,尽管“家族”这个词或许是老黄历儿的事了,或许被人讥之为行将就木的封建余毒,可在现实的光与影中,我依稀仍感觉她宛然年青并且朝气蓬勃。
二
每一个家族定有着共同的祖先和公共的祠堂。祠堂当中必悬挂着祖先的遗像,其下设立着供案,供案上供奉着牌位——大族人家那牌位从下往上仿佛一座金字塔,火烛映耀,香烟缭绕,显得静秘而庄严。凡逢着特别的日子,全族人从大到小都要去上供拜祭的,凝然虔诚。拜祀祖先是一种感恩的心态和家族凝聚、传承的方式。每个人心中必须有一尊“神” 才能生出敬畏心来。一般来说,人最初的敬畏心便是从父母身边或者祠堂祭祀当中产生的。但似乎现在人的敬畏心或因家族的分崩离析、父母的溺爱娇宠而俱飞到爪哇岛去了似的。
一个家族必须要在精神上产生对祖先英灵的敬仰和归依,同时又必要家法辅导人的现实言行,以双管齐下,教育育人。
家法的条例是一个家族在社会上价值取向的展现,也是这个家族的心声。我记得我家的家法有十二条,如家本、家范、家政、家礼、家族、家禁等,又有五十一个细目,如家本二个细目:一积阴功,二袪隐恶;家政五个细目:一历(励)臣节,二供子职…五择交友;家禁八个细目:—禁叛逆,二禁淫乱…五禁健讼,六禁侠党…八禁嫖荡,等等,无非教导人如何端正自己的品行,能为而为之,不为而不为之;对佳子褒奖;对劣子惩罚;束缚人的言行道德符合社会国家的要求。人们依照她去学习、实践,便可作一个荡坦而正直的人,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我们的祖先留传下的大多有着人生经验的智慧,不尽是垃圾,其中光辉且有价值的东西,既使再过数百年依旧会金光灿烂。且家法又是与国法通融的,当二者抵触时,家法服从于国法。这是舍小义取大义的家族管理制度的积极表现。
而辈份派别之分则是家族一脉传承的依据。盖因姓是相同的,名是各异的。名不正则言不顺。在一族之中,若不以辈份派别分之,则同字同名者多矣。未几,祖孙莫别,叔侄难分,所以例派冠于名之上,尊卑长幼有序,极易识辨了。我族有四十个派别,以四言诗组成的,分十句,例:公文守祥、士惟宏大、德兆国华、一成克永…等。无论历经多少年代,以派辈也可以查至天下同姓之源,远祖之始。这委实也是最能疑聚族人力量的方法了。
三
我能忆事时,躲避战乱,隐遁山林的这一支江右谭氏业已历经近四百来年历史了。许多关于祖上历代创业的故事对我来说,因为并不曾出过什么诸如经济、文化、政要之类的著名人物,也仅变得一鳞半爪而已。不过谭氏一族在那四周环山的山淖里,因按着家族家法待人接物,与人为善,在诸姓中已算壮大。占着一条大坑的两个村庄,人口约一千余众;郡县里也立着一号。而际时在我家老屋里依旧共居着十来户人家,尚未出五户。那时虽然穷,但一律和谐;长幼有序,连吃饭也分上席和下席的,洗澡也有前有后的。因此,我们早早学会了如何敬重父母和族中的长辈以及如何友爱他人。有时学着唱起戏来,也是有板有眼,竟似现实中一般,颇合规矩。但这些亦只是家族文化的苍海一粟了。
那时,若族人起建一座新房子,族里的土地任选,且尽心尽力的去帮衬,而一日三餐則回自家就食,体恤着东家的困难,直到新屋落成才去喝几杯喜酒。但是喝娶媳妇的喜酒却又教人无可奈何了,因为那几天,整个族人不论男女还是老少都须帮忙的,且不必送礼金,只须一双手和一张嘴,而动手时少动嘴时却多,尽日香烟酒茶果盘菜肴的花消俱是办喜事主家的,少至几十人,多至近二百人。长辈们曾说:“穷是一堂亲” 逢上了这当事儿便是拿钱去打水漂,户户如此,苦不堪言。至我年长时,此风方改,男女婚嫁都必送礼的——原先女儿家出嫁是要送的,所谓帮出嫁的女儿或“娘家”增面子嘛;娶媳妇时却打掉牙儿往肚里吞,死要面子活受罪!实则这是最典型的忠厚明志家族的心理反映了。
四
虽然家族制似乎离我们颇远且模糊了,因为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文革运动”中推翻所谓的“四旧”时, 家族文化已遭至了灭顶之灾,革命小将们打倒传统,在空中楼阁的顶上塑立起红宝书、新思潮。但这一种社会存在的形式曾一直传承了几千年,有着它的根基并潜移默化得依然鲜活。它曾在中国封建社会制度上起到了连接个人、家庭与国家勾通的良好枢纽作用,为国家储备了无数优秀的人材。许多曾创过丰功伟绩的人物,莫不是家族文化及力量的影响而塑就的。
如今或因国家与个人之间缺少了一种磨合思维的润滑剂,才使个人从狭獈的观点走向伟大的情怀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和不知其可。更具体的说,便是缺少了一种束缚个人、协助社会的中间力量,才发生了这些善恶不分、道德滑坡、人言举止怪异的、叫人瞠目挢舌的社会荒诞异象!
尽管我对许多企业都在恢复家族式管理,反而习募日本韩国的“株式”社会,抱着腹腓,但我们的家族似乎己在“文革”中遭受覆灭性的重创,一部残谱救不回人心的涣散,破败已成定局,再难以复兴!我不曾见过自家的巍峨庄穆的祠堂,却庆幸还能从长辈们的口里、残存的家谱中瞥见家族历史在中国的曾经辉煌,且准备保留一颗赤子之心行走于人生。这也许是无奈于混乱迷茫的现实光影,才向往那井然有序的家族生活.亦未尝不可如此谓之吧。
附注:此文仅代表个人对家族文化的一点理解和感慨,不必环球同此炎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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