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天涯八千里，

梦萦征衣无尽头。

八年漂泊与患难，

偶得一子成罪孽。

——题记

八年啊，小日本都打跑了，我的漂泊并没有从此结束。也许是为了儿子将来不像我一样的漂泊，我再次踏上征程。

老母亲养大了我，又养大了我的儿子，我与儿子的战争也许从他未出生就开始了。那一年，我三十岁，在武汉的一个进出城路口，给外地的司机做向导。朋友们听说我八年抗战，有了个儿子，纷纷前来祝贺。席间，我酒醉颇多感慨。之前，我年纪轻轻流浪到海南时做过占卜、相面、风水这一行业。那时我占得自己三十岁得子。十年后的巧合，开始让我一个无神论者，对玄学将信将疑。

儿子出生前一天，我又占得自己要有一次火灾。时逢隆冬，天气湿冷，我出门在外，租住别人的房子，没有什么家什，就是起火也烧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一笑而过，没有在意。谁知午后，我骑摩托车准备出门，推车到院子的通道处，我发现摩托车油管漏油，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以前我总是用剪刀剪去破裂处，重新安上。这次却因冬天油管发硬，拔下来安不上，我拿出打火机想烤一下，不曾想，汽油遇火一下子就窜起来。

邻居们和房东都出来相救，我怕油箱爆炸，后果不堪设想，于是让大家都躲在家里。等到半箱汽油燃尽，摩托车已经变成一堆废铁。房东老太太看着被熏黑的通道屋顶，没有责怪我，反而安慰我说，你老婆快要生了，这几天可别出去一天不回。我看着那一堆废铁，哈哈大笑。众人不解，我说，我终于有有儿子啦！这是儿子给我的见面礼。

就在这天夜里，我儿子出生了。我亲自给老婆接生。之前，我有过给人接生的经验，我的两个女儿的出生也是我亲自接生的。时过境迁，我现在对自己当时的荒唐经历也感到不可思议。

在内蒙古包头流浪时，我是一名贩卖蔬菜水果的流动小贩。我出没在包头市电视台旁边，一个叫武银福窑子的城中村。这里居住着大量的外来人口。我们这些超生游击队老乡，布满了武银福窑子村。我卖蔬菜水果，得天独厚。相同的河南口音，在远离家乡的包头，让大家格外亲切。熟悉以后，他们从来不看我的秤，不与我讨价还价。我每天像定点送货的伙计，把蔬菜水果采购来，直接送到他们的家里、炕头。

我卖东西从来不会缺斤短两，同质商品，比市场便宜很多。五年我虽然没有挣到钱，靠着大家对我的信任，我在包头愉快地养活了一家三口。期间，给人接生，算作我的第二职业，不过，我是免费的。

说起接生，对于我简直就是个传奇。有一次，我推开一家老乡的房门，准备把蔬菜送进去。见女主人正光着下身在炕上一个人生孩子。我羞得连忙转身要走，却被她叫住帮忙，开水、剪刀、消炎药都是现成的，女人不是第一次生产，那时候，我们老乡基本上都是在家生产，医院是进不起的。在我的帮助下，女人几番周折，终于平安生下一名女婴。她的胎位不正，婴儿的一只手臂先露出来，我之前研究过医学，妇产科略有些了解，这种情况，如果不去医院，相当危险，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我一边让她的邻居去把这家的男人找回来，一边把婴儿的手送了回去。这家的男人回来，我给他说明情况，见女人痛苦不堪，他一下子就傻啦。我也顾不了许多，野蛮地为女人纠正胎位，甚至让她男人把她倒立背起。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去了，终于看到了婴儿的头，母女平安。在场的女房东，和大院里几个女人，无一不佩服我的果断，和正确接生。

生一个孩子，上医院对于我们游击队来说，花钱就是的天文数字，我当时一年也没有挣到1000块钱，大家出门在外，许多人在生孩子的问题上，已经不再介意男女有别。求我的人一多，我于是就成了游击队里的接生汉。我从来也不抽烟，当时也抽不起，如果谁非要感激我，我说，你就给我卖两瓶3快5的转龙液，卖一天东西，晚上喝两口，解乏。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脚步，武银福窑子村也开始整体搬迁。我和包头的老乡们挥泪各奔东西。我转战到距家乡近一步的武汉，这里的老乡更多啦。

按照玄学原理，得子晚，儿子命脆，必须认一个干爹。在席间，我选了一个姓赵的哥们，取赵的谐音，两个爹罩着的意思。儿子的赵干爹，却不让我省心。他身材高大，为人仗义，就是脾气暴躁。在武汉头几年，我做麻木生意，就是蹬着三轮车在蔬菜大市场为别人送货。107国道旁，车匪路霸，小偷公司，民警，交警，黑帮出没，我认识了很多人，黑白都能够说上话。我的这些穷哥们都蹬着麻木，小偷经常打人越货，警察又以麻木影响市容妨害交通为由，进行取缔，没收。兄弟们遇到麻烦，都来找我，我从中间周旋，帮他们要回麻木，追回丢失的贵重货物。当时市场离开麻木还不行，警察只好，放水养鱼。有很多警察感动我的勇敢和正气，也很给面子。小偷对我敬畏和仇恨各占一半，可以说我身后站着强大的政府，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着。

儿子出生第三天，他的赵干爹和一群小偷发生了冲突，打得难解难分，木棒、链子锁、弹簧刀、板砖都用上了。毕竟邪不压正，我带着众兄弟打败了群贼，虽然有几个兄弟挂彩，贼们没有占一点便宜。正准备庆祝胜利时，有一个毛贼趁我不防，对准我的软肋就是一刀，。鲜血喷出，众兄弟急忙把我抬进医院。算我命大，刀尖紧贴着我的肝脏放出点血。在医院半个月，我恍然明白，这是儿子送我的第二件礼物。之前，我多次遇到流血事件，这一次记到儿子头上也绝非牵强。因为，做了向导之后，我已经退出了麻木的江湖。

儿子三岁的时候，我回一次老家，看见他正在水盆里给小鸡洗澡，刚出壳的一群小鸡，被他淹死不少，我当时没有让母亲生气，还夸他有创意。上学之后，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被学校几次劝退，实在不是我一个做爸爸的光荣。老师把他的脑袋用棍子打得尽是包，把他的耳朵揪得变了形，说实在的，我心疼过，可是听老师讲他的淘气，我只好没有脾气。他在学校公厕上题字‘人民食堂’，把尿尿到瓶子里，放在教室的门上，老师一推门，瓶口对准老师的脖子浇。他还把癞蛤蟆装进胆小的女孩子的书包，还把他打不过的同学的书包泡浸水缸里……想起他浑身上下都是劣迹，我明白，自己真是大错特错，养子不教，不如养一条狗。

老母亲卧床不起，儿子竟然对把他带大的奶奶说，老而不死为贼。我一怒，结结实实的把他打了一顿。他一百个不服，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打着照顾我奶奶的幌子，在家里写你的臭诗歌，谁看呀，能够当饭吃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让我们姐弟吃好穿好才是真的。你太自私了，为一个空空的孝子名，你这么耗着，我叔叔、姑姑他们都开着好车就不管，你装什么大头蒜。我奶奶这样活着，真是活受罪，真不如死了好！

我默默地流出了眼泪，难道这就是我王老五的儿子？这还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吗？他偷偷地焚烧我的书稿，拉电闸，割断我的网线……我明白了，我与儿子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