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溪水清澈见底,一年四季缓缓流淌,它没有融入现在世俗的急功近利,所以清冽甘甜,毫无杂质。它置于大山源头,所以它高傲,它远离尘嚣,所以它纯洁;它心无杂念,所以它含蓄又奔放。凉风习习,一朵朵白云像天鹅一般在空中曼舞。坐落在山坡下的民居沐浴在阳光里,暖洋洋一片。灾后重建的汶川像婴儿一样,酣睡在大山的怀抱里。
李慕家就住在这一排排整齐别墅的村口,新的别墅,新的院墙,最有意思的是李慕家在别墅边上一块巴掌大的地方种上了,辣椒,紫色的茄子,西红柿等等,李慕看老婆这么能干,他也兴趣盎然地到山里砍下几根竹子用来做篱笆,几株喇叭花在篱笆空间探头探脑;羞怯而又顽皮。
李慕上班了,女人在院子里一手抱孩子。一手在簸箕里挑梗米里的椑子;怀里的孩子看着母亲嘴里发出咿咿啊啊的撒娇声,母亲慈爱地笑了,不停地抖动着腿来逗他。篱笆边上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坐在马扎上,人不停地往后挪动,低着头在写作业。还有一个女孩,比那姑娘大一岁,坐在台阶上,膝盖上放着书包,上面放着作业本,正在用三角尺在作业本上做着算术。
没有人说话,只有那怀里的小男孩困时不停地骚动;一只白色的猫趴在窗台上眯着眼,似睡非睡。墙角的杜鹃花开出粉红一片。几只蜜蜂在上面飞来飞去。
篱笆边上正在写作业的小女孩突然喊道:
”妈,”
妈妈问;
“什么事?”
“那个人又来了。”
她们母女从早晨就开始心神不宁,因为有个女人总是在房子外面转来转去。这是个奇丑的女人,单从外表看不出她实际年龄的。早上她去围墙外面拿牛奶时就看见她了,当时她坐在院墙边的沟沿上,脸冲着她们家发呆,第二次她出去倒垃圾回来时看见她还在那里,一个多钟头一动不动,她用厌恶的目光瞪着她,大概是看到人家把她当成坏人了,她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佝偻着身子,慢慢离开了。
可是没多久,她们母女又看到她迈着疲惫的步子缓缓走过来,她能看出那个丑女人一直在盯着篱笆边做作业的女孩。,不过这次座的稍微远点,但是还是在偷偷看着她们。母女几个都害怕了,特别是母亲最担心,因为她生性胆小,而李慕要天黑才能下班回家。
她叫李果,是李慕第二任妻子。结婚两年后她给他添了个儿子,丈夫在机械厂上班,丈夫在汶川大地震失踪时她刚二十四岁,现任丈夫的前妻也在那时失踪了,他带着两个孩子苦苦守候她三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大家都认为她已经‘没有了’。一个大男人的艰辛可想而知。后来,他们在同悼会上认识了,几经辗转,在别人撮合下,她和他就结合了。
他们勤勤恳恳,日子还过得去,政府免费让他自己的两个女儿上学,所以他们时不时的为逝去者惋惜。
坐在篱笆边上的小女孩又喊了起来;
“她好像认得我们,兴许是以前我们村里的什么邻居。”
不,不,不会是我们大家所认识的人,绝对不是,如果是的,这样特殊的人谁不认识?
她好像扎在那儿的木桩一样,一动不动,一只斜的只露眼白的眼向上翻着,歪的有些夸张的嘴此时正流着馋涎,另一只丹凤眼紧紧盯着两个写字的女孩。李果因恐惧而强悍起来,她抄起一把铁锹站到门口;
“你要干吗?”
她哽咽地说;
“我累了,碍你什么事?”
“你在我们家门口鬼鬼祟祟的,到底要干什么?”
那人回答;
“我又没做什么坏事,累了,在沟边歇歇不可以吗?”
她无话可说,只得回到院子里。
这一天过得很慢,临近中午时那人不见了,可是太阳快落山时,她又转过来,天黑时她又不见了。
当晚饭摆到桌子上时,李慕下班了,孩子们七嘴八舌把白天发生的一切对李慕说了一遍,他听完后沉吟一下;
“这人是疯子?或者是小偷?”
他并没有把这事挂在心上,也许是工作太累的缘故,他躺到床上很快就睡了。可李果脑子里总是那个一直在家门口转悠的人那双幽怨的眼神。
天亮时刮起了大风,继而乌云密布,李慕找出伞,正准备出门,大女儿出门去拿牛奶回来,神色慌张,嘴里直嚷;
“妈,她又来了。”
母亲顿时急了,颤抖的手接过牛奶,对李慕说;
"你去对她说说,李慕,让她别来骚扰我们家。”
李慕一副无所谓的做派,耸耸肩,神森从容地朝那人走去。
李果和几个孩子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远远看着他们。突然,那丑女人跟着李慕朝家里走来。
李果和孩子们都慌神了,只朝后退,李慕对李果说;
“给她拿点馒头和牛奶,她打前天就没吃东西了。”
他们俩人都进了屋,李果和孩子们也都跟了进来,那丑女人坐了下来,在一双双眼睛注视下低头吃起来。
李果靠在门框上盯着那人,那个叫忆秋的大女儿扭过头不
忍看那丑陋的吃相。小女儿思秋则抱着小男孩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怀里的小男孩看着眼前饥不择食的人馋巴巴地伸着小手。
李慕拉着把椅子坐下来,问那丑女人:
这么说,你是从很远地方赶过来的?”
“我从德阳过来的。”
“就这么走过来的?”
“是,就这样走过来的,身上没钱,又这么丑,就得用脚走。”
'你这是去哪儿?”
“我就来这儿。”
“这儿有你认识的人?”
“嗯”
他们都不说话了,她看起来很饿,但她那张变形的脸让她进食很麻烦,不时地有馒头渣子掉下,而且很大。
李慕突然问;
“你叫什么名字?”
“秋子。”
李果脸色顿时煞白 ,她上前一步走近些要好好看看这丑女人,这半张脸也太像思秋了,她张大嘴,不禁呆住了,谁也没说什么,李慕突然问:
“你叫什么?”
“秋子,”她的声音很低,而且发抖。
“你是这家男主人?”
“没错,是我?”
她颤抖的手顿时捂住那半张丑脸。
李慕大吃一惊,双手捂住脸痛苦地问;
“你是秋子?”
那丑女人脱口而出;
“对,我是秋子。”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自从震后被武警救起,我就被送到宜宾市人民医院,等我醒来时,看到别人异样的眼神,我知道遭了,过了危险期,我求护士拿镜子,她们一直推脱,在我一再央求下,我看到镜子里那个奇丑无比的女人,我失控了,经过很久治疗,我脱险了,但从此我一言不发,医院找不到我的家庭地址,只好让我在医院杂物间安身,让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长时间的思念,让我义无反顾地回来了。”
李果抱过孩子,把脸贴在孩子身上哭了起来。
李慕为难地说;
“这……这可如何是好?”
“你们家,我不打扰。孩子我还是经常来看的。”
李慕看着身边俩人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的孩子,朝他们点头示意:
”她们俩是我的吧。“
李慕说;
”她们俩是你的孩子。”
“菩萨保佑,她们都长这么大了。”
“快去抱抱你们的妈妈。”
她们俩个相互看看,干瞪着眼,神色慌张而又发怵。
秋子怜爱地看着她们,缓缓站起身来,想走过去拥抱她们,她们顿时惊叫起来一起扯着嗓门喊:
“不,她不是,我们没有这样的妈妈。”
秋子几乎惊厥了,她低着头顺着来时的小道蹒跚 而去,那佝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盘山小道的拐弯处……
-全文完-
▷ 进入邓克华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