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唐代以前称“袁纥”或“韦纥”,唐代的时候改称“回纥”或“回鹘”,元代又称为“畏兀儿”或“畏吾”,但几乎谁都知道维吾尔族生长在我国西北的新疆,有着自己的语言、文字,信奉伊斯兰教。一曲“我们新疆好地方,天山南北遍地是牛羊”就是写的那些维族。可是在中国的南方桃源那种地方,却生活着几千维族人。他们依然保留着维族的所有生活习惯和宗教信仰,因为生在湖南、又在中国的南方,因此就被称为“南维”。
那么,为什么远在边陲的维吾尔族,会在江南水乡定居呢?据《湖南维吾尔族世系源流》、《湖南省志》、《常德府志》、《桃源县志》、《湖南维吾尔族》以及《翦氏族志》等史料记载:湖南维族的祖籍在我国西域元代曾经存在过的高昌王国、也就是现在的新疆吐鲁番、哈密一带。1227年,成吉思汗统帅下的一支伊斯兰军将领哈勒,曾任高昌王国兵马大都督,尔后率军攻灭西夏,进入了现在的甘肃、宁夏一带。湖南维族就是高昌都督哈勒将军的后裔。
据史料记载,1209年哈勒在新疆克鲁伦河与铁木真结盟,并统帅一支伊斯兰军队参与伐西域、克西夏、灭金、亡宋、建立元朝的所有战斗。这就是湖南维族的先民第一次由边疆迁往内地。到了1371年,明朝的朱元璋又启用回纥后裔、元朝的旧将哈勒?八十,派遣他随徐达、常遇春等南征,因而进入潇湘之地。并以其翦除敌对势力开疆拓土有功,亲赐“翦”姓,晋封为“镇南定国将军”,更将他的名字“八十”改为“八士”,又封哈勒?八士为荆襄都督府都督,加太子太保衔,由燕京迁往江南,镇守湖广辰常一带。其实也就是明朝“以夷制夷”的政策:一方面割断他们与西域的联系,一方面用以制衡南方的少数民族。
至于朱元璋为什么会对南维赐以“翦”姓,一般的解释是褒奖哈勒?八十翦除敌对势力开疆拓土有功,而另一种解释是一段很有意思的传说。相传朱元璋在决定给哈勒?八十赐姓的时候问过他的军师刘伯温。刘伯温经过反复推敲,认为哈勒?八十冲锋在前,而前进中速度最快的是飞鸟,“前”字下面加一个“羽”字就构成了“翦”。还因为哈勒?八十武艺高强、万人能敌,汉人夸奖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而西域地区称之为“十五路”,刚好“翦”字有十五笔,正好包含这层意思。所以朱元璋采纳了刘伯温的建议,赐其姓“翦”,并赐义女吐叶公主(邓愈之女)为妻,这便是南维翦姓历史的开端。
哈勒?八士一生战功卓著。《桃源县志》有这样的记载:“湖广辰州四十八洞及九溪卫、九渡、水坪、散毛、菉溪诸蛮连结作乱,侵略旁郡,八士奉旨讨之。凡克四十八洞,后又攻铜鼓、五开、遭滴、腾浪,笃莫、洪洲、古洲等平之。洪武十四年五月(公元1381年),武溪蛮叛乱,八士又奉旨进讨,诸蛮见‘翦’字旌旗,皆窜逃无踪,自是诸蛮慑服而五溪以安”。1389年,八士因平定南方终于疆场。
据《翦氏族志》记载:“拜著长子不愿为官,辞职北归新疆。明成祖朱棣,晋封次子常黎为常德卫正指挥使。”这个常黎继承父职,先后出征湖、广、云、贵等地,屡建奇功,后来不幸死于云南战场。朱元璋感念他们父子“安邦定国有功”,就降诏在湖南桃源枫树翦旗营敕建“忠勇坊”、“荐德楼”、“镇南堂”、“讲经殿”,朱元璋还御笔亲赐“威震南方”金匾,悬挂镇南堂以示嘉奖和纪念。命令八士之孙世袭常德卫正指挥使之职,率领“翦旗营”官兵屯田于常德、桃源、辰州一带,戍守武陵。
关于这一点,著名的历史学家,身为南维的翦伯赞在《我的氏姓,我的故乡》一文中这样写道:“我的氏姓,不见于中国史乘,亦不见于历代所撰的氏族谱,……但是我查我的族谱,我的氏姓与周礼翦氏之官,毫无关系,而是明代皇帝的赐姓。我的族人,也并不是所谓‘黄帝’的子孙,或是大汉族的一个宗族,而是来自新疆,所谓西夷之人也”。他说的很清楚:“这原住新疆的一个姓哈的氏族,被历史上两阵狂风接力吹送,便变成了湖南的翦氏。”
“被历史上两阵狂风接力吹送”,那就是指的是哈勒的两次南征北战。这两个历史事件,不仅仅是一个民族的迁徙活动,它对于明代政府开拓西南、统一国土以及促进湖南的历史发展和各民族经济文化的交流,都有着不可抹煞的功绩。从此由翦姓后裔所率领的伊斯兰军队就在常德、桃源一带落籍定居,或力田为农,或服贾为商,或读书为仕,或披甲为戎,至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繁衍到26代,8000多人。
从常德出发,过河洑、穿陬市,眼前就会豁然开朗,一座座漂亮别致的大楼,一条条亮丽洁净的水泥村道,一排排掩映在绿树果林中的楼台亭榭,一户户幽静雅致怡然自乐的农家小院,村街小巷,田畴山野,炊烟缭绕,青绿葱茏,处处充满着勃勃生机。这就是有着“维吾尔族第二故乡”美誉的枫树维吾尔族回族乡。全乡面积58.95平方公里,辖23个行政村,其中维吾尔族7688人,是除新疆以外最大的维族群聚地。
“枫树”一词源于那里遍布着叶茂根深的枫树。《桃源县志》也记载着:“县东20里,有枫树,夏绿秋红,景色宜人”,那是翦姓军士隐居在现在的枫树坪,广种枫树、世代繁衍所形成的。虽然号称第二维乡,可是那些南维与周边的汉人关系一直很紧张。由于地势高、水源缺,汉人又把他们视为异姓异族,解放前经常为了争夺水源而发生械斗,一次大型的械斗,双方死伤就达数百人。也有些和阿拉伯与以色列的关系那样。同样值得惊讶的也是,人力物力远远胜过南维的汉族经过几百年的争斗都没能把这里区区上千南维斩尽杀绝、或者赶回到新疆去。可见得这些翦姓的南维人团结一致、好胜心强、不太好对付的。
南维翦氏,闻名遐迩。虽然以前有一首民谣唱道:“维民苦,维民苦,维民处处逗人古(桃源话:意思是受欺负)。”可是他们顽强的生活下来,而且还在这里繁衍生息,还有不少人走出枫树,走向海内外,备受世人关注。随着解放后重视民族事业,强调民族团结,南维与周边汉族的隔阂也冰消雪融,变得能够和睦相处了。还有不少阿拉伯国家的领导人慕名来访,是个比常德更出名的小地方。
不过,随着黄尘飞扬、蹄声震天的冷兵器战争年代的结束,翦姓军士的那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辉煌历史不仅随着岁月远逝,就连南维自己其中的一部分也渐渐遗忘了自己的过去。在这缺乏大漠风沙的磨砺和强烈紫外线照射的南国水乡,汉族文化习俗早已将南维的语言服饰同化了,那令人迷醉的清风桃花也已经将剪氏后裔的勇武和韬略消融了。
因为经过600多年远离族群并与异族通婚,湖南维吾尔族人的相貌特征已发生了很大变化。因长期与汉族杂居,相貌上很难辨别其民族成份,他们的服饰也基本汉化,只有宗教信仰和民族禁忌依然保留着。如今民族传统在年轻人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痕迹,除了少数阿訇、老人尚能讲几句维吾尔语之外,绝大多数人已经通用汉语。这是社会语境发展所产生的变化,是唯物史观上所说的历史大势所趋。有些年轻人已经不信真主,猪肉一样照吃;有新疆老师来教那里的孩子学维语,但是太难,孩子们已经被汉化了。就和那些入关以后的八旗子弟一样,连满文都忘光了,亡国也就是指日可待的。
可是在这片不见维民花帽、也无骏马驰骋的土地上,却依然还有不少的翦姓人坚守着伊斯兰教的教规,在家里贴着伊斯兰教的节令表,依然要过古尔邦节、开斋节和圣记节,依然坚持每天做礼拜,依然会不抽烟、不喝酒、不吃死物、血和猪肉。依然会信天仙、信真主,崇拜心口如一,在那种属于他们自己的节日里载歌载舞。
那就是最后的武士。(2012-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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