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六月中旬,已是艳阳高照,炎热的农忙季节在山湾里摆开了战场。盘龙坳有五个生产队,男男女女的社员有三百多人,群情振奋,大赶快上,搞好夏收夏种的大牌子树在高高堤岸上,背景是青葱竹林和果园。挑粪的收割的平整土地的拔秧苗的插挟的男男女女,热热闹闹,来来往往,生产队长是布置得井井有条。没有谁的无谓的抵抗和反击,命运就掌握在生产队长一个人手中,得罪了认长,他可以像一只蚂蚁不费力地轻易捏死一个社员的生命,让一个人喘不过气,在,生产队长里,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生产队长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套着脖子,越是挣扎越是难受。
随着生产队长胫脖上挂的一把小哨子,男女社员一起出工,按队长指挥分成三四个作业小组,任命小组长,完成不同的劳动任务,按壮男力,弱小劳力和妇女三个挡次记工分。
生产队长脾气大力气大以身作则不偷赖,挑担也是走在队伍前头,带头吆喝茅动号子的也是队长。
第三生产队回来了一个二十五岁的年青队长,百多个处在生育期的女人特别有精神,纷纷把异样的目光瞥向他。
方云坤,成了全大队的红人。生产队长一般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壮男人。方云坤完全是个例外。因为老队长和队会计尿不到一个壶里,经常为生产队的杂七杂八小事争吵不休,大队干部十分着急,昨天开了夜晚,突击任命的。做木匠的方云坤自己稀里糊途当上了队长,他想:“我没有丝毫背景啊。”他有背景做后台,不过,他还不知通而已。
生产队长是个权威严厉的“土霸王。”生产队里一般有五个队委,队长会计记工员兼仓库保管员,副队长或兼任农技员。有家族选派出任,为的是公正公平公开,各有发言权,互相督促。
八十年代初期,县里早就有过扶贫帮困的政策,实施城乡挂钩的方法支持农村。乡政府安排第一陶瓷厂扶助凤凰大队,提出每个生产队夏收夏种结束后选派五至六名优秀男女劳力进厂工作,作为亦工亦农的对象,当然,他们在厂里挣的工资必须交给队里,队里为他们记工分。说得明白一些,他们是生产队里的人,是替队里挣工资。作为生产队是有许多开支的,农药化肥队干部补助费,照顾贫困伤残家庭等等太需要钱了。生产队长就是一个大家长。精神负担十分沉重。
第三生产队分到了六个名额,三男三女进城去陶瓷厂工作,在队里社员大会上公布出来,大家精神激昂,纷纷有话要说。他们感到新鲜刺激。贫困国度里的生产队青壮男女们都渴望跳出农门,去看城里的繁华世界。因为生产队青壮男女们按规定平时是不允许私自进城游玩的,平时有急事或者走亲戚也必须提前一天向队长或村会计清假,否则会按旷工处理。
这个夏收夏种,大家心里十分揄快,劳动得痛快,大家都想好好表现在夏忙结束后去陶瓷厂当工人。
队长方云坤虽然已注结婚了,他的妻子是个小学民办教师漂亮温柔。但队里五六双适婚男女总是围着他转,在夏晚他家乘凉的门板上椅子上有年轻男女的戏笑声,打发漫漫长夜的寂莫和孤独,消除白天紧张劳动的疲倦。没有电视可看,没有好歌可唱。洋板戏“红灯记” “智取威虎山”茶馆里阿庆嫂刁德一的唱词背得烂熟。队里演过江水英、李铁梅、阿庆嫂的几个年轻女人都跳出了农们,去了乡文化站室传队,广播站工作。
队里有个叫凤娟的小娘们,她二十岁就嫁到三队里来了。她的姐夫是大队长。她也跟着一帮男女起哄。每当大队里请了公社电影放映队在每个生产队打谷场上放映,她总是第一个知道,然后上门去相互转告。她总会年轻蓬勃地给人希望快乐和力量。凤娟是暗恋队长方云坤,但无法表达出来。
她请求队长,允许她进陶瓷厂亦工亦农。她当然不是为了跳出“农门”,她是觉得在家里太沉闷了。她有心底的苦处,说不出口。结婚二年不能生育孩子,究竞是自己身体有错谟还是丈夫存在问题,谁也说不清楚。但责任都在她头上,心理承受太大的压力。她不愿意做不下蛋的“母鸡。”
队长方云坤家的门槛快踏烂了。队里的年轻人暗底里在托门路不说,队里两个寡妇也在走方云坤这个“后门。”
方云坤左右为难,十分被动,他不能得罪任何人。乡里乡亲盘根错节的七姑八姨都牵连着祖宗的根脉。
还是妻子吴玉梅给他想出了用抓阄的方法。这种亘古的原始办法既简单又能平衡人们的心理,在处理棘手问题时十分有效。
农忙结束后,他先在社员大会上由大家推选出二十符合二十至三十五岁年龄的男女,运用抓阄的方法,送出了进域的“农民工。”他的公正公平公开获得了一致好评。
凤娟也参加了抓阄,但她运气不好,没能如愿。两个寡妇当然也是抓了一个空白小纸团。命运注定她们脱离不了这片灰黄色的土地成为城里人。
这是一个秋收结尾的中午,生产队社员们回家吃午饭了,山湾里出奇的静谧。队里的农技员李阿龙肩上背着治虫器匆匆往家赶。他看见了山路上挑着山芋藤回村的寡妇王桂香,心头便忽然亮起她的脸蛋,她的脸如一轮明月照亮了他黑暗沉闷的心灵。他朝百米外的王桂香高声喊了二句。王桂香并不理会他,转脸看了他一下继续朝前走,反而加快了步伐。
李阿龙不高兴了。这个寡妇王桂香,明显地瞧不起他这个队干部么。王桂香越是如此表现对他的冷漠,他越有征服寡妇王桂香的念头。他知道王桂香暗地里在村上有两个相好的男人,一个是村委瘸子会计,另一个是镇上建筑站的经理金少宝。他想,王桂香没有什么大人物做背景,出了事也不怕。他才二十九岁,他不怕两个中年男人争风吃醋。在生产队这块小小的不设围栏的情场上,他是初生牛犊,不会害怕虎狼之年的瘸子会计和金少宝的。男人们在村里这方土地上,大家副很贫穷,无法拚财力,又不能拚什么杈力,唯一能对打的便是各自的体力,或者一张脸。他相信自己的一张脸。
山村里的男女社员,在来回村庄和山湾的路上,绝不会空着手,山湾种有谷物蔬菜树木,可以顺手捎回一篮青葸的菜,一捆干燥的柴禾,或抱一摞猪羊草料回家,出门带出来的镰万钉耙锄头之类的工具,随便找处山芋地垅,青草沟里藏部下就行过几天再取了用,这是农民常有的事。
李阿龙的目光里见到了在山坡桃林边有一只正在散步的山羊,他便感到奇怪了。一只胫脖上垂着短皮带的山羊,只有二十多公斤。没有主人放牧。他脑海里顿时升起“顺手牵羊”这个词语。假如把这只山羊牵到寡妇王桂香家里去,不仅可以喝到热腾腾的羊杂汤,趁着热乎劲,说不是就可以“顺手牵个寡妇。”想着美事,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
李阿龙没有放下肩上农药箱,他追赶着山羊,坡沟堤岸的追了一大圈。他不管山羊是哪家圈养的,也不管是哪个生产队里的,更不管是不是集体的,是大队副业队养殖场里溜跑出来的逗好了,集体的牲蓄更加没有问题。在生产队里,没有几个农民的手是干净的,没有几个农民的心是纯洁的。当上了队里农技员的他,双手和心灵都是肮脏的。他自己知道。
李阿龙在把山羊追到手之后,扯了坡堤几根山毛草荆条三下五除二很快地打成一条草绳,系住了羊脖上的短带,牵上羊便回村。
他把羊先牵到大队灌水电站旁的水渠边,把羊绳系在一棵柳树上。他计划傍晚时分再把山羊牵进寡妇王桂香的家门,给她一个惊喜。
傍晚时分,当李阿龙把山羊牵到寡妇王桂香的家门口时,王桂香吓了一跳。她问:“你这是干啥?”
李阿龙嘻皮地说:“干你呗!”
李阿龙从来没有在黄昏忖分上正她家门。他真是昏了头。再说,初次上门,便牵来一头山羊,这份礼也太厚熏了。她不敢接受。
他说:“一会儿把羊杀了,吃红烧羊肉。你去买些酒吧,在地里拔几根大萝卜。”说着,他把羊抱起捆绑后,放在井台不远的石条上。
李阿龙在王桂香家的厨房里拿出了一把尖刀,尖刀生锈了,他又找事院墙边一块青砖打磨着。
晚霞羌丽无比,在西天燃烧着。把团团白云烤成了油条油饼的艰硬而软绵。李阿龙虽然是第一次上寡妇王桂香家的门,却不胆怯,像王桂香新招的上门女婿。
正当李阿龙把吊挂着的山羊破了肚挖下内脏时,瘸子会计来到了他身后,瘸子手里拎着一条大草鱼,有七八斤重。
李阿龙回头看瘸子会计时,他像王桂香男人似的问了一句:“你来了?还早呢。”话十分平淡,却是一语双关,内藏深刻含义。
瘸子会计却心里有些心慌了。他心里明白李阿龙可是一个坚强有力的对手。不过,他从没发现过也从没听说过王桂香跟李阿龙有一腿啊。他不能离开,必须等待下去,看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不能错怪了李阿龙。只听人说,李阿龙是要娶寡嫂为妻。他一直是个守规矩的男人。
不过,李阿龙在王桂香家宰羊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心神不定了。瘸子会计假装镇定自若,他从厨房里拿出一只暖水瓶,倒了两杯开水,又把茶叶泡进杯里。他很像这家的男主人。他说:“阿龙,忙完了,喝口茶。”
李阿龙瞥了他一眼说:“谢了,李会计。”
半个小时后,王桂香买了冰塘黄酒又在自留地里拔了十根白萝卜担着硕圆的肥臀晃着手中的藤蓝田来了。她到了家门口的河边,下了河滩洗萝卜。她不清楚李阿龙究竞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喜欢上自己的床?
她还不知道瘸子会计也进了家门。她更不知道在她十几米外的石桥上,建筑站的经理金少宝也来了,准备上她家门。金少宝手中拎着一条猪肉。足有五六斤。
正从石桥上过来的金少宝盯着河滩石条上洗萝十的王桂香很久才说:“喂,王桂香,你洗了这么多大萝卜,是夜里用么?”
王桂香真的姿态很性感。她穿着弹力紧身月白裤子,撅着个圆臀,手里握着个足有二斤重的白萝卜。
“金少宝,你怎么也来了呢?”王桂香手上竖起了汗毛,心里也发毛了。今天是个什么曰子啊?
“你个鬼东西,你跟我老娘开玩笑啊?你的萝卜有它大?熊样。”
“我先去你家,把肉放了啊。”金少宝道说着话边朝王桂香家走去。他嘴边还哼着什么一帘幽梦的什么歌曲。
三个男人坐在王桂香家里,等着晚饭的开始,对于王桂香来讲,是一餐盛宴.由三个不同性格不同品格的男人陪着过她三十六岁的生日。她真是受宠若惊。
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红烧羊肉端上了桌子。王桂香吆喝道:“大家趁热吃。对男人特别养身。我马上来陪你们兄弟几个喝酒。”
王桂香是个十分爱面子的人。她一会儿就伏房间里换了浅绿色裙子和粉色短恤衫出来。显得干净干练。她手中还有一碟花生米。她对三个男人说:“今天是个好曰子,离我三十六岁生曰还有三天,大伙约好了似的来为我祝寿,真心地谢大哥小弟了。我敬你们每人一杯,好不好?”
三个男人都笑了,但笑得十分尴尬。
三个喜欢寡妇王桂香的男人,都计划着今夜与王桂香发生些有趣味的男女之事。在碰过一杯又一杯酒后,居然相安无事,互不猜忌,互不吃醋。王桂香心里暗暗发笑。
三个热火朝天的男人在吃完一大盆红烧羊肉一大盆糯米酒后平静如水,相互间畅想未来十分舒心。
寡妇王桂香把三个酒后摇晃身体的男人一一送过了石桥。她怕他们中的那一个跌落进河里撞屁淹死了都不是好事。他们三个都喜欢自己,不忍心任何人出事情。当晚,寡妇王桂香没有睡着。她想道,对于自己是好事,要是生产队里六七十个青壮年男人都喜欢自己才好呢。对于队里那些妇女同志呢,会吃她的醋会在劳动时欺侮她,要是团结起来羞辱她,她将失去一片原有的蓝天。
她觉得热力在全身发酵,膨胀扩散。她搂住月色进入了梦乡。
李阿龙第一次喝这么多的酒。他回家中在井台边吊了二桶井水洗脸,仍然陴不下火来,他像梦游般又神不守舍地转回了寡妇王桂香家。在她家院门口香樟树下睡了半夜。
第二天黎明时,王桂香起床洗衣裳,她听见狗叫声,打开院门,见到是李阿龙,才咂着舌头说:“可惜可怜可悲啊。”
她让李阿龙进屋睡了一觉,把李阿龙的衣裤脱了洗。
上午八点半,队长要找农技员李阿龙去镇上买农药,却找不到他的影子。李阿龙在执凰村失踪了半天,谁也不知道他睡在寡妇王桂香家里。
中午十一点,队长方云坤急了要打电话给派出所报警。王桂香见是隐瞒不住了,便告知了队长。她结结巴巴地对队长方云坤说:“昨晚,他喝醉了,睡在院外树下,上午才把他扶进屋,我和他是清白的。”
方云坤驾了句:“狗贼的李阿龙。”他就狠狠地在心底跟李阿龙结下了怨仇。队里的寡妇,那是队长的后花园自留地,是他的基地,只能他专用,他就像木箱里的蜂王,在情感上在精神层面上需要工蜂供养。如猴群里的猴王,只能有一只,可是这个比自己大二岁的李阿龙竞然藐视他这个队长。他绝对会找机会给李阿龙颜色瞧瞧。
生产队里拥有四个处在生育期的寡妇,是他劳动快乐的源泉,要协调好她们相互间的关系,妥然安排她们各自贫困的家庭生活,比国务院总理还难上数倍。
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寡妇呢?戏就在矛盾中变得凶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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