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回来了,从工作了十几年的深圳回来了,她没有打电话告诉我,是她的一个好朋友,与我偶然碰见时告诉我的。兴奋的我随即拨通她的手机,就象少年时代那样地自然和迫切,更象那首《友谊地久天长》中的歌词一样深情: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岂能不怀想?因此拨打手机的指头就象在弹拨曲调一样欢快自如,却不知剃头挑子一头热。电话那头的萍没有接受我的邀请,以多个理由拒绝了我,说近几天有事没时间见面。
萍和我是初中同学,性格开朗,心无城府,总让人觉得象个假小子,什么窈窕淑女的纤细娇柔、成熟女性的丰满体态似乎都与她不沾边,且脸上还长满了雀斑,这些外貌特征几乎都成为了她与理想爱情无缘的障碍,再加之她不注重打扮,常着休闲衣装,因此就有种难让异性识得“庐山真面目”的感觉和结局了。那花一样的年华,我们都陆续地恋爱、结婚、生子,只有她年年在祈盼和寻觅中,寒了春心、累了父母。
终于,过了很多年,萍发来了结婚请柬,今天的我想起来都还为她伤心难过。那时接到请柬的我,兴致勃勃地一踏进她的闺房时,不免大所失望,想象中的嫁房应是人潮涌动,笑声不断。却不料就我和另外两个好友,再搭一个男方来的伴娘,这是我见过的最冷清又孤独的婚礼,没有哭嫁的不舍,没有人头攒动的观赏场面,简单的两桌酒席也就萍的姐弟们,整个婚礼前后,连她的父母都没出现,我知道并不是老人家冷漠异常,而是难过女儿的境况,那个男人并不是萍所钟情的人,只是万不得己,为了象征性地成个家。
婚后的她随夫去了深圳,以为她过上了好日子的我,却于前年接到她的一条信息:借我五百元钱,具体的事因待我回家再详细告之。投资失败、身陷囹圄的我虽然听到过萍已染上赌习、欠债过多的传闻,还是不忍心拒绝千里之外的求助,按帐号打去了为数不多的五百元。还劝慰她收手为好,不要再沉迷、破罐破摔了,她却矢口否认。
哪知过了几天,萍的父亲来医院买药时,神情悲苦地请求我劝劝萍,说她欠债过多,常向家里父母伸手借钱,一改曾经贴补家用乖女儿的形象,在深圳还迷上了******的行当,麻将则是家常便饭。下班后我实在忍不住打电话过去质问她,告诉她父亲将实情讲给我听了,再后来又打过几个电话,自此便不再顾问她的事了,让我失望的她已不是原来的她了。
而让我更加失望的是她似乎要拒绝我于千里之外,难道就因为是怕我找她要还这少得可怜的五百元钱吗?于是,当几天后,忍不住想见她面的我再打去电话约她,她却来了更令人发指的话:六月十五号还钱你。我毫却避讳地回复她:我找你是聊天,不是找你还钱的呀?要还不早让你从帐号上打给我了吗?
可怜的萍应该知道我的话是真心话,我从没打算要回这钱的,如果不是目前我投资失败,历尽沧桑,何止这五百元呀,就是再多些也无所谓的。对于我的这种乐善好施其实不是虚情假意,而是有着一种美好的心结:那是二十年前,在我热闹的婚礼上,满桌同学们正谈笑风声,开怀畅饮之时,萍冷不丁地问我为何不拍照?心中本有怨气的我终于还是对老公讲了这事,他听后马上让表弟们去买胶卷,借相机,于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片段被永久地保存了下来,其中有我颇为年轻的双亲,还有漂亮可爱的弟妹们环绕在我的身边,我是多么美丽而幸福的新娘。我重情重义,怀念那些美好的过往,及那些身边有缘的人们,更感恩于萍直率的质疑,当时的我并不是惧怕老公,也不是我们并不恩爱,而是因为夫家实在是太穷了,尽管心中不悦,我还是压抑住这种算是奢侈的要求。如果不是萍,现在的我就是花万两黄金也买不来那份醉人的温馨场景!闲来无聊的时候,我总爱拿出这些老照片,边观赏边回忆,我们曾经都是生活在父母羽翼下的幸福雏鸟,如今却各奔东西、漂泊四方,承载着上一辈的重任,有时就得为这区区几百元来折腰。
唉!萍应该是羡慕我们的,她也想找一个与我们有着不相上下的老公,因此她的心里落差极大,人比人,气死人呀,倔强的她难道不明白吗?我是明白她的心,懂得她的苦衷。因此在这种物欲横流的社会、谈钱色变的岁月,可怜的她向我伸手时,因为感恩过往,难忘从前一起美好的日子。我们曾是茁壮成长的小草、是怒放的花朵;而今却象是雨中艰难的飞蝶,还有着再一次破茧而出的梦想。我不会象其他朋友那样地回绝于她,也从心里感觉到她应该不会真的变成了无可救药的人。
她果然不负所望,于那个约定的日子,她漫过我的窗前,正当我猜想她会不会来的时候。那粗黑的头发长长地束在身后,微微发胖的身体显得成熟丰满,脸上的雀斑也似乎淡去不少,在我这有些寡淡的文字中如出水的芙蓉,她历尽沧桑却越来越妩媚;她漂泊半生,还能再来与我赴约。她没有变,还象从前那样诉说着她的苦衷,也夹带着我们共同发笑的话题。只是,间隔中她不停地抽着烟,这浓浓的烟雾,却并没有妨碍我看清那五百元的数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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