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没有变，老高还是跟从前一样的穿行于大街小巷。所不同的是，很少管闲事的他这些天听到最多的就是高考的那些事。

按老高自己的话说，打小学起对学文化就不大感兴趣，因为父母过早的去世，跟着奶奶生活的他，最喜欢的就是跟那些与他差不多都没人管束的孩子们在一起，闲逛、爬树、捉迷藏；小学期间，其最差的当属数学，这门成绩一直都是全校倒数第一。一旦有人问及他哪儿毕业时，他就会爽快地告诉你：我小学毕业差六年。

“毕业只是一种形式，文凭也就是一张纸，能不能做事做好事不在于诱人的‘红本’而在于自身是不是天资聪颖。像我，不用看人家的白眼去求职，不用考虑给谁带了麻烦成为哪一个人的累赘，也从来就不用烦恼人家质疑你的文凭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来路何在，多少钱才能买下？”老高非常自负地说。“别人谈论的话题我虽不大懂，不能帮腔语法对与错，不敢搭言古诗几行体，我也有能从中悟出些门道来的东东，那就是作文。小学时，老师也曾经将我的作文当着范文，让语文老师惊诧，同学也投来羡慕的眼神。”老高不无得意地说。

他在垃圾箱里翻着找着，就跟工厂里的qc那样一丝不苟。

风驰电掣般的闪来了一辆轿车，吱吱嘎嘎的突然急刹在他的身边。平时总是佝偻着背的老高也不知哪儿来的手脚麻利，嗖地甩掉蛇皮袋，飞也似地跳开，闪到垃圾池一侧。惊魂未定，探头引颈，只见一红脸关公趴在侧挡，稀里哗啦地张开大嘴，带出一把鼻涕一抹眼泪。老高是个热心肠，无论怎样总得过去要关心一下，没想到还未近前就闻到刺鼻的酒味。见此情景，老高有点儿愤愤，　“离垃圾箱这么近，再憋几秒钟嘛，多不卫生……”。远远的看着，一边自言自语。

醉鬼终于停住了呕吐，两只眼盯着老高：“你…你…是干啥的？”，“我是谁啊？捡废品的！”，老高老实回答。　“难怪”，　醉鬼笑了笑，边说边从座位上拿出一条烟晃了晃，“知道这烟多少钱一盒？”，“不知道！”其实老高是知道的；醉鬼又从座位上拿出一瓶酒晃了晃，“知道这酒多少钱一瓶？”，“不知道！”老高半理不理的说，接着醉鬼耷拉着脑袋晃了晃，“知道是谁请我吃饭吗？”，“不知道。”，老高有点儿不耐烦的说。“哈哈哈”，醉鬼大笑，竟从包里抽出一张大票丢在老高面前，“一问三不知！大街之上谁还会去管谁呕吐？你正气、正义能值几个钱？我拥有东西你可没有，想明白了，以后别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醉鬼蔑视了下老高就想一踩油门溜号。

“请稍等。”老高没有怄气，反而嘿嘿嘿的笑了。“我来问问你！这烟多少钱一盒？”；“不知道，别人送的！”，醉鬼很得意；“这酒多少钱一瓶？”，“不知道，别人送的！”，“是谁请你吃喝？”；“不知道，肯定是有求于我的人！”醉鬼显得有点儿自豪。“呵呵，笑死我了”，醉鬼软不邋遢语无伦次的摇晃着；老高从地上捡起那张大票丢进车里，“一问三不知，彼此彼此！我捡废品，但比你干净，我拥有什么你没有什么，慢慢去想明白，凡事都不要过分。”，老高有点儿激动地说。

车走了，老高没走，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委屈；可他看不过那些吐出来的垃圾，用废纸小心地清理着。

夏日炎炎，闷热难耐，老高在背阳的地方坐下来，掏出一包“白沙”抽了起来。

“咣当”，一个矿泉水瓶落到地上，还在地上弹跳了几下。

老高闻声抬眼，可是这里车水马龙，攒动的人头，这过往的车辆和人群就像老家大山里的蜂群，哪儿看得清谁是扔瓶人？

老高在想，民警在人海中如何准确辨认出谁是小偷呢？古时有跟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如今的监控是不是管用？那路边的树丛，街道的房顶，碧草如茵的草坪，无处不是明晃晃的电子眼睛，看上去有点儿吓人；就不知道这种现代化的视频设备有没有“猪八戒”在操纵，即便认出了“妖精”他也不会作声，因为他知道，世事风云复杂多变，似乎很多人都学着“息事容人”。

矿泉水瓶此时像个足球，被人踢得满街乱滚。老高在想，我们的足球有如此广泛的群众基础，看这么多的人连矿泉水瓶都当足球满街踢，难道就挑选不出一支像样的足球队？让中国人也有机会在“世界杯”里过过眼瘾。

……

曾有人说“这双手，伸出是温暖的服务、摊开是放飞的梦想、张大是创造的力量、捧起是收获的希望”。假如有一只手捡起这个矿泉水瓶，算不算也是一种希望。

老高站起身，懒洋洋的耸了耸肩，“唉，捡来也可换几分钱。”自言自语的说着，正欲弯腰，这时他惊奇的发现，一位少妇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走近矿泉水瓶，少妇示意孩子将瓶子捡起，四周看了看，对男孩说了几句话，男孩接过瓶子，拉着少妇走到老高面前，“爷爷，给。”

此时老高的眼睛有点湿润，但不为多个瓶子多几分钱。他给少妇伸出大拇指，接着躬下身，很想抱抱男孩，略一迟疑，给男孩也伸出了大拇指，少妇微微点头，眼睛里露出自然而轻松的笑容……

老高重新回到绿茵底下，一边使劲的抽了几口烟，一边用轻微的掌声和憨厚的笑容目送母子，这时引来很多的路人与老高一起拍起了热烈的掌声，似有意在褒奖这对母子的文明。

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刚刚太阳还在炙热的烤人，一团乌云飞将而至，瓢泼的大雨横扫过屋顶，满街都是乱哄哄奔跑避雨不及人们。这时的老高躲在一处店门口的雨棚下，身体正好挨着一架竹梯，“梯子不用时不能竖着放，万一倒下伤着人如何是好；看见了，这举手之劳做了便是，“嘿嘿，力气是奴才，去了还回来。”老高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轻轻将梯子放下靠在墙角下。

人越来越多，你挨着我我挨着他。　“嗨！没长眼啊，你这些破烂玩意儿都擦着我裤子了！”老高还没反应过来，刚要说几声道歉的话，就被那人一掌推开。废品袋脱了手，先前的那个矿泉水瓶和另几个饮料瓶撒落了一地。

老高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捡着，飘来的雨丝早就全身淋透。而那样多同在避雨的人，无一出声，无一相帮，他们好像有个共同的约定：凡是遇到此类事情，最佳的方法就是保持沉默，实行“三不”——不支持、不反对、不参与……

雨水夹带着汗水还在不停地从老高的头顶垂直的滚落在胸前，他只是用手轻轻地擦拭，不敢将手中的汗水挥甩抖落，唯恐又因几滴雨水而招惹是非。

雨还在下，老高看了看天上，继而又看看地下，合起掌心装了几滴雨水，睁着一双大眼呆呆的看着，看他似想从这滴水中找到什么　……

“今天依然有收获，捡来的废品价值不菲，从品质和数量估计可以卖到二十多元钱；而真正的收获还不单于此，我也和那些求知若渴的学子一样顺利地完成了几篇高考作文！”老高好似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壬辰年仲夏写在深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