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的老妈总唠叨当年的事，却转身就忘记眼下的事，不知道这是不是痴呆。对此倒不是很着急，她岁数大了，呆就呆吧。而不到五十的老婆居然也有类似症状：嘴里说着要做饭，结果擦了饭桌就把做饭的事忘了；手里拿着樱桃嘴里却跟你说吃西红柿吧。这样的事多了，就怀疑这是否也是痴呆，或者至少可定义为痴呆前兆。

没研究过痴呆，但据说痴呆的特点就是记得以前的事，而忘记现在的事。按这个定义界定一下，其实痴呆的就绝不是老妈和老婆，全中国都差不多。

例如全中国对几百年到几千年前的事记得很清楚。就说五千年前吧，那时虽然还没文字，但你我却都好像和尧舜禹们一起生活过。两千年前的孔子则一直在你身边谆谆教导着你。而几百年前的努尔哈赤一家则从来没死，他们一直活到今天，一个个活灵活现的陪着你你度过每个晚上。而十几年到一百年这段时间的事，则大多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就说百年前那件轰轰烈烈的事，显然现在活着的人都没亲历，也有不少人在努力从故纸堆里寻觅，可找到的东西依然很朦胧，让人如雾里看花。八十年前发生的事，倒是留下了不少记录，但总觉得像译制片：剪辑了不说，高[chao]也没了，有时甚至让人连正反角都看不清了。六十年前发生的事，倒还在津津乐道，可那里的每个日本人却都变得和猴子差不多，而有些中国人则更是连猴子都不如了。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有三年完全跳跃过去了，好像从来就没这几个纪年。另十年则浓缩成了四个字，说一遍不会超过两秒。再后来，不管是知情还是广场抑或是圈圈功，甚至是很多活人都亲历了的事，现在也都很模糊了，偶尔想起来，就像都并非实事，更像是做了一个梦。

如果说这些事也有年头了，可眼下的事就忘的更快。一起又一起看守所神秘死亡案，在时常创新，只偶尔有蛋疼的人列出个清单，让人惊喜一下。不过这样的事科技部没颁布最佳创死奖，老百姓也不再怎么关心。高铁上的冤魂还没走远，校车上的天使又陆续升天了。他们如同汶川人一样，都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再不会说话。而人们对他们的记忆，其实能维持七七十四九天已经是极限。一个开胸验肺的英雄，挡不住几百万人继续走在尘肺的康庄大道上，因为他们记性不好。前赴后继的黑窑工，不断的超越着人体的生理极限，因为他们不是你自己的亲人，尽可以当成外星人看。至于三聚瘦肉地沟油染色馒头皮鞋胶囊这类事，人们更是练就了一身老鼠的本领---转身就忘：该吃什么还吃什么，一点不耽误。

如果说整个中国记性不好，其实不代表每个城市也记性不好。例如南京就是个例外。七十五年前发生的事，亲历过的也不多了，可多数南京人就好像都亲历且身上还有伤疤一样。而这个伤疤因总被人揭开看看，也就总常看常新。这不，南京的书记带着礼物慰问了一个不承认有过伤疤的日本市长，就很让南京人没面子。不过，这事很可能是日本人不说中国话，中国翻译现场没敢翻把中国书记忽悠了。而会说中国话的日本人居然就在南京办讲座也否认这事，还说要让中国反思历史！这一下又让南京人受到了伤害。想来，在强大的愤怒面前，那个日本市长此生不敢到南京，而这个日本人大概从此也不再踏上中国地面了。

不过说句痴呆前的话：加藤说自己从未否认过南京大屠杀，只是不明白其中关涉的数字和细节；说反思是指中日都应对这段历史不透明不公开的地方进行研究。这话似乎也并不全错。究竟南京杀了多少人，其中多少军人多少平民，每个人姓字名谁，多少是日军杀的，多少是伪军杀的，这些细节确实不清楚。强大了的中国，连女娲遗骨都能验出来了，刚七十年的事一定能做的更明确！不过，也许这些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政治问题。又想起一个文章：在哈佛，一日本人问一华裔教授：中国战场上日本军人数很清楚，可伪军数却是谜。共[chan*]党抗日究竟是抗日本人还是抗伪军？这问题把教授难住了。

也许记忆也需要出口转内销。就像普氏野马和四不像都要靠当年帝国主义偷走的野种才能再次回归一样。不知道中国这百年史是不是也会有这一天？曾看过几页影印的台湾小学历史书，那上面没有伟大和反动、战友和敌人等字眼，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时间和事件，名字和数字。举得相当新奇。从历史的角度看，你死我活的仇敌成了一衣带水的邻邦，自卫反击的小人成了牢不可破的弟兄，追跑了的穷寇照样是不可分割的热土，这不叫折腾，沧海桑田就在眨眼间。或者有朝一日你能看到亚洲人民齐聚北京共同探讨百年来发生在亚洲的事来个历史大穿越，就像开一次中非合作论坛，来一块帮助中国回忆一下这百年刚发生过的事。

要说记性，很可能因民族而异。德国人记性不错，一战二战的事一直记得，就是从未参与过的孩子，也为自己长辈惹的祸感到羞耻。俄罗斯人记性也可以。他们怕自己忘掉，已将二三十年前的档案公诸于众。至于日本差点，因为现在就有人已淡忘东条英机而巴不得再做一次。跟他们比起来，中国就更差：记得当年的荣光忘了曾经的灾难，总唠叨五千年的优秀而抹杀眼前的痛苦，这是不是有点老年痴呆的样子？不过这样也好，忘了痛苦就当它从没发生过，这样你就会更幸福，直到下一次更大的痛苦。

老妈呆就呆了吧，反正阳寿也差不多了。老婆呆也呆着吧，大不了走丢后咱换一个。要是一个民族都呆了，莫非这个民族也要从地球上走失？或者说着不叫痴呆而叫忘我，或者四大皆空。那样整个民族也就上西天了。

于木鱼宅

2012-6-2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