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近黄昏，夕阳斜入一片青山之后，天边嵌着半红半紫的霞光，瑰丽无匹。朵朵晚霞飞扬，勾勒出辉煌天际。抬眼望去，长安城已近在咫尺，云凰这才勒了勒马缰，身下的云骋随即放缓了速度，回头一看师兄南风翼骑着他的风驰亦紧随其后。

“师兄，就快到了，只是五年不曾回家，不知道爹娘还有哥哥他们，是否还能认出现在的我来？”想想自己被爹爹送去逸尘谷那年才十二岁，五年时间一晃而过，相貌上也自是变化很大。

身旁的年轻男子修长挺拔，清俊儒雅，端坐于一骑白色骏马之上，眉梢微挑笑意温柔地望向云凰：“不用紧张，虽然你比五年前变得更丑了，但我相信云尚书和夫人还是能认出你就是他们家那个疯丫头的。”说话间缰绳一抖，只见眼前银光一闪，风驰已经像离弦之箭，飙射而去。

“南风翼！臭师兄！你才越变越丑了呢！”云凰听了南风翼的话又气又恼，于是双腿一夹马腹，云骋亦荡开马蹄，不甘示弱地向风驰追去。

昨日收到云凰的师傅谷逸尘的飞鸽传书，得知云凰今日戌时或可到家，兵部尚书云清焕及夫人陆雨棠均喜上眉梢。陆雨棠更是立马喊来云凰当年的贴身丫鬟宝萝吩咐道：“快去快去，把小姐的房间再仔仔细细地打扫打扫，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就去找管家尽快置办，小姐明天就要回家了。”

“是！夫人。”听说小姐要回家了，丫鬟宝萝眼睛一亮，清脆地应了一声就要去给小姐收拾房间。

“等等。”

“是，夫人还有何吩咐？”宝萝回过头笑盈盈地看着一脸喜色高兴得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的夫人。

“哦，宝萝，明天记得给厨房打声招呼，晚上多做一些小姐喜欢吃的菜。”

“是，夫人，宝萝记下了。”

云凰和南风翼一早从逸尘谷出发，一路上几乎是马不停蹄，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家。“风驰和云骋不愧是千里良驹，这二三百里的路程，不到一天就到了，真是辛苦他们了！到了尚书府门前，云凰利落地翻身下马，爱怜地抚摸了下云骋的鬃毛。

“师傅从西域购得的宝马，脚力自非一般。”南风翼嘴上搭着话，目光却被正从尚书府大门迎出来的那一大帮人给吸引了过去。

“可是凰儿回来了？”云夫人一出府们便欣喜地开口问道。

“娘！”云凰一把扶住急奔自己而来的母亲，眼中已是泪花点点：“我还担心娘亲会认不出我来呢！”

云夫人也是眼睛红红的：“傻丫头，虽然你离家五年了，但是你的模样，为娘怎会认不出来？”

“凰儿一路上也辛苦了，你们母女有什么话还是回家慢慢说吧！”云尚书云清焕在后面温和地笑道。

“爹！”云凰看着娘亲身后的一脸慈爱的父亲，亲昵地叫了一声。

“哦，对了，爹、娘，这是我师兄南风翼，师傅特地命他护送我回来的。”云凰笑着看向南风翼。

南风翼一直在旁边微笑着看着这一家团聚其乐融融的场景，听到云凰介绍，才客气地上前施了一礼：“南风翼见过云尚书、云夫人。”

云清焕抬了抬手：“南公子客气了，昨天从你们师傅的信中得知你要送云凰回来，真是有劳了！”

“应该的。”南风翼回道。

“干嘛那么客气，什么尚书什么公子的，风翼，你就叫我们伯父伯母吧！”云夫人看着眼前这位英俊非常、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不由满心欢喜。

“是，伯母，那风翼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南风翼听了云夫人的话甚为高兴，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好了，都回府说话吧，凰儿他们肯定也是又累又饿了，赶紧回去梳洗一下准备用晚膳吧。”云清焕一边说一边率先提步朝府中走去。走了一步又回头说了一句：“凰儿，等会儿把你那身男装给换了，你呀，还和五年前一样，不像个女孩子！”

云凰吐了下舌头，对左右挽着她胳膊的娘亲和宝萝眨了下眼睛小声嘟囔：“人家今天穿男装是为了骑马方便嘛。”“哦，对了，承昊叔，让他们将风驰与云骋牵下去好生喂养。”说起骑马，云凰又扭头对一旁的管家云承昊叮嘱道。

“是，小姐，已经吩咐过了。”云承昊看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云凰小姐，亦是百感交集，一脸喜色。

南风翼跟在一侧，瞧着一身紫衣，乌发高束，插着一支碧玉簪，肌肤胜雪，鼻梁挺直，秀眉带着英气，双目明亮如星，红唇丰满鲜艳的师妹，唇边不禁绽出一丝暖暖的笑意。

进得府内，只见庭院宽敞，红花绿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处处景致别致独特。待进到内院，管家先带了南风翼去早已准备好的客房洗漱更衣，云凰亦是在云夫人和丫鬟宝萝的簇拥下先回了她的闺房“瑞云阁。”

云凰的闺房“瑞云阁”小巧精致，花木扶疏。一盆盆夏花正开得鲜艳，院内一棵石榴树上也已经结着小青果子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云凰终于梳洗完毕。看着镜中那个如粉荷露垂，杏花烟润，风致娟然，翩翩如画的可人儿，云夫人不禁由衷地夸赞道：“我的凰儿可真是位绝代佳人呢！”

“哪有啊？娘亲过奖了！娘亲才真的是气度高华、美丽非凡呢！”换回女装的云凰听到母亲的夸赞有点难为情，脸都微微有点红了。

宝萝在一旁听了嗤嗤笑道：“都别自谦了，依我看，夫人和小姐可都是咱这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呢！”

“好啦好啦，咱们就别在此互相吹捧了，你爹他们还等着咱一起用膳呢，快走吧！”云夫人抓起女儿的手高兴地说笑着朝大厅走去。

云夫人和女儿云凰携手一走进大厅，大厅里正在说话的几个人突然就停了下来，目光全部聚集到了云凰的身上。云凰意外地看到厅中除了自己的爹爹和师兄外，还多了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一时间也有点愣住了。

“云凰，你真是云凰？长这么大了，越来越漂亮了！我是哥哥，云祺呀！”还没等云凰反应过来，其中一个英俊潇洒、朗目如星的男子已经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云凰跟前，上上下下地看了几眼，然后使劲地摇着她的双肩开心地说道。

“真的是哥哥呀！你比我走的那年高了很多，而且，也帅了很多哦！”云凰认出是哥哥后，欢快地回应着。

“看这两兄妹高兴的，都忘了这里还有客人呢！”云清焕和夫人对视了一眼，欣慰又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一双儿女。

“妹妹，知道你今天回来，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云凰顺着哥哥云祺的视线望去，宗名扬身着雨过天晴色锦衫，腰系淡碧色玉带，一番玉树临风丰神俊朗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挑，眸子漆黑如渊，正在默默地看着自己。

云凰突然发现，即使是已经过了五年，她还是没有勇气和那双看似平和淡泊，却又锐气清冷的目光对视，于是赶紧对着他微微地颌了下首，就把视线移向了他身旁的那一抹丽影。

只见那年轻女子身段婀娜，黑发如瀑沿肩垂下，没戴珠宝，只别着一朵怒放的芍药花，飘然出尘清丽如画。青绢绣裙华美精致，白皙肤色晶莹如玉，眼波璀璨，腮若粉桃，樱唇嫣然，果真生得是好样貌！

“是婉莹表姐？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呢，呵呵，美得我都移不开眼睛了。”其实从一开始云凰就认出了她就是自己的表姐，当今天盛王朝佑安侯，也就是自己的舅舅陆贺的女儿。打小，她就常常站在他身边，俨然一对金童玉女。

“表妹谬赞了！五年不见，你才是越发出落的清雅俏丽了呢！”陆婉莹一边说着，一边笑吟吟地走上前去轻轻执了云凰的手。

“云祺、云凰，招呼名扬和婉莹到偏厅用膳吧，已经都备置好了，再不吃可就凉了。”“风翼，你也快过来坐，别客气！”云夫人眉眼含笑，一边和云尚书往偏厅走着，一边回身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师兄，今天一路辛苦了，等下多吃点哦！”云凰招呼着南风翼。南风翼含笑的眼神的落在云凰身上，俊面朗朗，眸中眼底浸透了温柔神色，毫不避讳。

宗名扬的眼神不露痕迹地从南风翼脸色掠过，虽波澜不兴，却又让人隐隐觉出寒意。

{二}

繁星璀璨，华灯如昼，夏日微风薰然，穿过窗棂迎面抚来，令人感觉格外舒爽。管家云承昊捧起酒坛，一一倒入各人身前桌上的白玉杯中。杯中一汪晶莹温润的绿色，宛如泼翠洒玉，酒香氤氲在风中，变得分外浓郁。

云清焕首先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今天是咱们一家团聚的好日子，我和夫人可是比过年都高兴，孩子们，就一同满饮此杯吧，请！”

云凰、云祺兄妹和宗名扬、陆婉莹以及南风翼都站起来举起酒杯相互一一致意，然后各自饮下。

南风翼杯酒下肚，立马笑赞道：“果然好酒！色泽生动，入口清冽，下腹暖厚，气息馥郁。”

“哈哈，那贤侄就更要多喝几杯了，云凰顽劣，这几年多亏有贤侄的包容与照料，你们师傅多次在信中提到，伯父感激不尽啊！来，伯父敬你一杯！”云清焕说着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风翼惶恐，伯父您太客气了！风翼先干为敬！”南风翼微笑着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都别客气啊，名扬、婉莹、风翼，都多吃点啊！”云夫人热情地招呼着。

“云凰，这几个菜都是你爱吃的，这几年在外面苦了你了，都怪你爹，太狠心了！”

“娘，不怪爹！是女儿当年过于顽劣，以至闯下大祸，得罪了永嘉公主，爹也是为了我着想才送我去师傅那里的。虽然刚到逸尘谷的时候我也不太适应，不过因了师傅师娘的悉心照顾，还有师兄的迁就和爱护，女儿真的觉得比在家的时候自由、舒心多了呢！”云凰微笑着诚心诚意地对母亲说道。

“嗯嗯，我的凰儿果真是长大了，懂事了。”云夫人听完女儿的话，欣慰地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云清焕在一旁亦是捋了捋胡须，暗自点了点头。

众人正一边吃饭一边笑谈，却见管家云承昊从厅外进来急步走到云清焕跟前低声说：“大人，宫内来人传旨了，说是接到前方战报，有大批突厥正在骚扰我朝边境，皇上命大人以及各位将军即刻进宫商讨对策。”

“哦？有这等事？！”云清焕一听立马站了起来。云承昊的声音虽小，大家却也都听了个一清二楚，遂即也都停下了杯著，齐齐看向云清焕。

“夫人，你陪风翼和婉莹他们先用膳。名扬、云祺，跟我进宫！”云清焕神情严肃地吩咐道。

“是，父亲。”

“是，伯父。”

云祺和宗名扬分别应声，起身跟在云清焕身后急急向宫中奔去。

云清焕三人这一去再回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宗名扬直接回了自己的武威将军府。云清焕和儿子云祺皆是一脸疲惫，显然是一夜未眠。

“老爷，怕是又要打仗了吧？这才太平了几天呀！”不等云清焕坐下，云夫人就担忧地问道。

“哥哥，要打仗了吗，皇上都派谁去？”云凰走到哥哥云祺身边，悄声问道，言语间竟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兴奋。

不等云祺回答，就只听云清焕对着夫人陆雨棠正色道：“突厥可汗阿史那伏念率兵二十万进攻我朝原州、庆州两地，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命名扬为主帅、云祺和裴行俭分别为副将，领兵十五万，三日内兵马调遣完毕，即刻赶赴原州，杀退敌军。”

“云祺也去？”云夫人有点担心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娘，您就放心吧！我虽然比不上名扬南征北战、攻城略地、战功赫赫，但好歹也参与过几次大大小小的平乱、剿匪战事了，作战经验并不贫乏。小小异族敢对我天朝放肆，定叫他们知道我天朝的厉害！”

“嗯，祺儿说得对！夫人您就别担心了，祺儿跟着名扬，不会有事的。”云清焕看着豪情满怀斗志昂扬的儿子，亦是颇为欣慰。

“哥哥和名扬都去啊？那，可不可以带上我呢？”云凰在一旁怯怯地问。

“胡闹！”

“胡闹！”

听到女儿的话，云清焕和夫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呵斥道。

“爹，娘，我跟着师傅师娘五年，除了琴棋书画之外，武功也是长进不少哦，女儿也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肯定不会拖累哥哥他们的。”云凰试着拉着母亲的胳膊小声央求着。

“那也不行，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伤着了可如何是好？”云夫人一口回绝了女儿的请求。

“凰儿呀，虽然你打小就是个男孩性子，喜欢舞刀弄枪的，爹也没有很反对，可这一仗是非常之凶险，你万万不能去！”云清焕说完环视了下四周又问：“风翼呢？”

“师兄家中有事，师傅准他送我回来之后就立刻回杭州处理，一早就走了。”云凰看父亲也不许她去，慢吞吞地回着话。

“哦，这样。好了，祺儿也下去歇会儿吧，这两天还有得忙呢！”

“是，父亲。”云祺应着。

三天时间匆匆而过，明天大军就要开拔了。虽然求过哥哥几次都被一口拒绝，但云凰还是不甘心。“好吧，今夜再求他一次，再不答应的话我就只能另想办法了。”云凰站在哥哥的书房外，暗自思忖道。

“哥哥，还在忙呢？”

云祺一抬眼看到自己的妹妹，没好气地说：“别再求我了啊，没用！”

“好哥哥，你就带上我吧，我不会成为你们的负担的，相信我，我会武功，读过兵法，还会布阵，真的。你就带上我吧！”云凰抓着哥哥的胳膊摇着，一边撒娇一般央求。

云祺沉默着不说话。

“哥哥，你不说话是答应我了吗？”云凰惊喜地问道。

“嗯，我想了想……”云祺顿了顿，扭头看向自己的妹妹：“还是不行！”

“哥哥！好吧，不带就不带！”云凰气呼呼地甩开了云祺的胳膊，转身小跑了出去。

校场之上，艳阳高照，天高地阔，旷野风长。天朝男儿血气方刚，铠精剑锐，军容肃整。云凰一身男儿打扮，牵着云骋，找了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远远望去，只见宗名扬乌甲佩剑，挺拔马上，白色披风肆虐风中，招摇飘扬凌洌沉敛，背后招展着的鲜艳帅旗，更是将他衬托得气宇轩昂，风神绝世。

云凰定定地望着那个英挺豪迈的身影，眼里满是柔情蜜意。听母亲说自己的表姐陆婉莹对宗名扬确是早有心意，宗名扬的父亲天策大将军宗颜初和佑安侯也都有意成全他俩这门亲事，只是宗名扬总是淡淡的不应，加上近年来军情多变，便一直拖着。

嗯，既如此，那就说明自己还有机会，谁说女孩子只能矜持地等着男子来追，我云凰可从不这样认为，我只喜欢我喜欢的！云凰自顾自地想着，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害羞，有两朵红云悄悄地爬上了她的两腮。

正胡思乱想之际，突闻耳旁整齐划一的步伐落地，响彻天际，原来大军已经开始向原州进发了。跟在宗名扬左侧银盔红缨，风神俊秀的那个人，正是自己的哥哥，随营出征的副将云祺。

“哼，不带我，难道我就不能偷偷跟着去吗？”云凰看着哥哥云祺的背影狡黠地一笑，遂即转身，上马，飞快地朝家中驰去。

{三}

天边长河落日，残阳似血。原州城内，宗名扬所领大军沿河驻扎，数万军帐连绵起伏，长旗猎猎，尽在暮色下若隐若现。

一路急行军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天朝大军即已抵达原州城内。宗名扬即刻召集属下与原州守将郭待封一起分析目前敌我形式，商讨克敌良策。等讨论完军务再用过晚膳，云祺才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中。

“何人？”云祺一掀帐帘即觉有异，低喝一声随即手中宝剑已然出鞘。

“别别别，哥哥，是我是我。”云凰一听到哥哥的声音急忙从帘后闪身出来，笑嘻嘻的一脸讨好！

“云凰？不让你来不让你来怎么还是跟来了？！”一看是妹妹云凰，云祺一边反手将剑入鞘一边生气地质问道。

“哥哥，别生气嘛，人家呆在家里也甚是无聊…….”

“云祺，有件事我还得和你商议下…….”“云凰？”掀帘而入的宗名扬一眼看到身着小兵服饰的云凰，眸中一丝欣喜与惊讶一闪而过，遂即又恢复成一副淡漠清冷的目光，“怎么回事？这里也是你能来的？云祺，让她回去！”宗名扬冷冷地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我是不会走的，你们今天送我走，我明天还会来的。”云凰从一开始看到宗名扬的吃惊到现在的大胆直言，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今天在他面前会变得如此勇敢？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吧！

“你！”宗名扬冷冷地看着她。

“云凰，听话，赶紧回去，别让爹娘担心。”云祺无奈，只得在一旁好生劝道。

“不回去！走时已经给爹娘留了信儿了。”云凰小声嘟囔着，却也能听出她言语中的坚持。

“好！那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做我的小兵，端茶送水打扫洗衣你都得干，我的营帐亦宽敞，让你晚上打个地铺睡也没问题，同意的话就跟我走，吃不了这种苦就立马给我回去。”宗名扬似乎又改变了主意，飞快地说完这段话，就转身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我同意我同意。”云凰开心地笑着弯腰提上自己来时携带的行李包袱，急急忙忙跟在宗名扬身后。

“喂，宗元帅，您刚才说有事相商？”云祺掀开帐帘冲宗名扬喊道。

“明天再议不迟。”宗名扬头也不回地对云祺摆了摆手，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进了主帅营帐，宗名扬径自走到帐内的中间座椅上坐了下来。“哇，主帅的营帐果然是既宽敞又华丽，比我哥哥那里好多了！”云凰一进来就感叹道。

“前些天在尚书府见到你，还以为云凰真的长大了，像个女孩子了。今日看来，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胆大包天，任性妄为！”宗名扬并不接云凰的话，反而在一旁戏谑道。

“嘿嘿，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其实人家已经在尽力去改了。”云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说道。

“行了，今天起你就呆在我的营帐，该你做的活都得做好！还有，你的活动范围是这座营帐方圆百步之内，不得擅自走远，现在兵荒马乱的，出了事情我可没法向伯父伯母交代！”宗名扬站起身盯着云凰带着不容辩驳的口吻说道。

云凰对着宗名扬低头拱手：“是，元帅！小的明白！”

“宗名扬看着她的样子既好笑又无奈，转身背对她说：“嗯，那今天先下去歇着吧！”

歇着？云凰环顾了一下帐内，除了桌椅之外并无可下榻之处，难道，要我睡地毯上？可也没盖的东西呀!“敢问元帅，我是要睡哪里？”云凰无奈，只得讪讪地再开口问他。

“里间。”宗名扬朝帐内左后方向挂了张小帘的地方指了指。

云凰走过去掀开帘子一看，哦，原来这里才是元帅休息的所在啊！嗯，有床有铺盖，不错！可是，我睡这里他要睡哪里呢？

“元帅？那个……”

“怎么了又？”宗名扬看着站在那里有点忐忑的云凰问道。

“那个，我睡里面您睡哪里啊？”

“我……”宗名扬突然走到云凰跟前，低下头用他那略带磁性的男性嗓音在她耳边坏坏地说：“我也睡里面啊！”

“你！”云凰一把推开宗名扬，霎时羞得满面通红。

“好了，赶紧去休息吧！我已经吩咐侍卫让再取一床铺盖来，我打地铺，睡外面。”宗名扬看着云凰绯红的双颊，不由得心跳加快，于是急忙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地正了正色说。

夜已深，也很静，除了帐外时不时传来的巡逻士兵整齐的脚步声。然而云凰却是久久不能成眠。虽然自幼就和宗名扬相识，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和他说这么多话，也从没有像今夜这样，离他如此之近。

印象中小时候，他来家里，不是和哥哥云祺切磋武艺，就是和经常与他“偶然遇见”的表姐一起吟诗作对，可每次面对自己的时候，都表情淡漠，言语极少。想来，大家都是比较喜欢像表姐那样温婉文静的女孩子吧，像自己这样淘气顽劣的，肯定是极惹人厌的了。想至此，云凰不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宗名扬把双手枕于头下，睁着眼睛在黑暗中默默地盯着帐顶。睡不着却也不敢频繁翻身，怕吵醒了里间的云凰。

那晚在尚书府，时隔五年与她再见，文静秀美然而眉眼间又带有一丝俏皮的她着实让他惊艳不已！比起小时候那个率性可爱的她，更添了些许女性之柔美，令人不禁怦然心动。只是她那个师兄南风翼，明显很喜欢云凰，看到他看云凰的眼神，就不由人怒从心生……

唉，不知天高地厚的疯丫头，以为这战火连天步步刀兵之地也有什么好玩的。好在这原州防御坚固，何况有我宗名扬在，原州不会有事，也定能护得她周全。如此，就先留她在我身边吧……

俩人各怀心事，到了后半夜，才都各自睡了一会儿。

“云凰，云凰，”天刚微亮，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云凰忽然听见有人在隔帘唤她，猛然清醒之后急忙应声：“嗯，起来了起来了。”说着就赶紧起身披上外衣。

“不急，你再睡会儿。我现在要去查看原州城内各处的守备情况，估计得到下昼才能回来。我已经吩咐侍卫准备你的饭菜了，你就呆在这里，哪儿都别去。”宗名扬在帘外轻声说道。

“好！我知道了。”听着宗名扬的脚步声走远了，云凰遂即又躺了下来。

宗名扬说是下昼回来，可实际上一直到了晚上掌灯时分才和云祺一同进得帐来。“哥哥，元帅，才回来呀！可曾用过晚膳？”云凰从下昼等到日暮还不见宗名扬回来，去了哥哥的营帐人也不在，正等得着急时他二人总算是露面了。

“嗯，用过了。怎么？看你的样子是无聊了还是担心我们？”云祺笑着看着神色似乎有点焦急的妹妹问道。

“当然是有点无聊了，谁会担心你们，又没出城作战。”被云祺看破了心思，云凰故作掩饰道。

“才一天就无聊了，那你还是赶紧回长安吧！”宗名扬在一旁接话道。

“偏不！说了不回去的。”云凰撅起了小嘴。

“没什么事都早点休息吧！我回自己的营帐了。”云祺看过妹妹之后就打算回去歇着了。

“哥，我送你出去。”云凰笑着上前搀起了哥哥的胳膊。

“哥，你说宗名扬为什么都二十出头了还不成家呢？”待走出宗名扬的帅帐，云凰小声的问云祺。

“怎么，问这么多你是想嫁给她？”云祺转头看着妹妹揶揄道。

“讨厌，我才不想嫁给他呢！打小见了我就冷冰冰的，好像我上辈子欠他五百万两银子没还似的！”云凰内心羞窘假作不屑地说道。

云祺用一种玩味的目光看了看妹妹，笑了笑，唉！又一个口是心非的，这俩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呢？

{四}

一连几天，宗名扬都是早出晚归。这天也是，等他回到营帐时云凰已经休息了，而他的“床铺”如往日一样，铺得平平整整，唯一不同的是，上面还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摞他这几日换下来的衣服，看样子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了。

宗名扬走过去坐下来，拿起上面一件衣服看了看，又放在鼻端闻了闻，衣服干净清爽，宗名扬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等云凰起床出来一看，发现宗名扬竟然还在帐内，“今天怎么没出去？”云凰颇感意外地问。

“自我军到原州后，突厥就后退了几十里，这几天都按兵不动，反倒是庆州那边有些吃紧，前天我已经派裴行俭率兵十万过去支援。原州这里我另有打算，将士们都是有父母兄弟，有妻儿的人，我不愿轻易让他们去流血牺牲，能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最好，如若不能，我也要用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的胜利！”宗名扬对着云凰笑了笑，用一种自信且坚定的口吻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几年我虽人在逸尘谷，却也听说了本朝的武威将军宗名扬，如战神一般的英勇神武，战无不胜。突厥军中现在是闻武威将军之名色变，将之视为鬼神一般，见而绕道。这次突厥小儿莫不是一听到你的大名就给吓得拔腿就跑了吧？”云凰坐在了宗名扬下首的座椅上，一脸崇拜地看着宗名扬。

“突厥可汗阿史那伏念这次与阿史德温傅联手率兵二十万倾巢而出，大有毕其功于一役之势，不可小觑！”宗名扬神情肃穆地正色说道。

“启禀元帅，帐外有一位自称叫南风翼的人求见。”俩人正在说话间只听到帐外的侍卫大声禀告。

“南风翼？”

“师兄！”宗名扬正在诧异中，却见云凰已经惊喜地站起身冲到营帐门口，揭起了帐帘欣喜地喊道：“师兄，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大帐外，南风翼一身绛紫色儒袍，头戴紫乌发扣，插着一支白玉簪，随意而立，气宇超脱，意态风流。

“我怎么来了，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不听话的师妹！师傅得知你来了原州的消息，立马就通知我过来带你回去，说你这几年在逸尘谷好吃懒做，该学的都没学会，怕你在这里捅了什么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南风翼的话听起来对云凰好似颇有不满，却从头至尾都笑呵呵地看着云凰。

“对了，你穿的这什么衣服”不等云凰说话，南风翼看着她那一身小兵装扮又问道。

“哦，这个嘛，我现在是宗元帅的小兵啊……是不是，显得特丑特傻？”云凰讪笑着问自己的师兄。

“怎么会？很俊俏其实！何况这天下女子，再美再好，都不及我师妹的三分可爱哟！”夏庭秋侧头，笑意温柔地看着云凰。

“南公子，既然来了就请进帐说话吧！”宗名扬在帐内听着他二人的对话，是越听越火大，终是按捺不住走了出来。

“那就打扰了，宗元帅。”南风翼看到宗名扬，拱手一礼道。

“你们师兄妹慢慢聊，宗某还有军务在身，就不奉陪了。”说完目不斜视，提步就走，神情漠然清冷，让人不寒而栗。

不知道云凰会不会和她师兄南风翼一起回长安，一天几次想回帐看看她还在不在，但一想到人家师兄妹那副亲密无间的样子，终是忍了下来。天色已晚，宗名扬骑在马上远远地看到自己的营帐亮着烛火，脸上才慢慢地有了丝笑意，“云凰没跟他走？”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侍卫，急步进得帐来，“云凰？”宗名扬喊道。

“我在啊！”云凰笑着从里间走了出来。

“没和你的师兄回去吗？”宗名扬又故作生气地沉下脸问。

“本来是要一起回去的。你也看得出来吧，我师兄他家世好人也好，善良又热忱，对我细心又体贴……”

“我知道了。”宗名扬不耐烦地打断了云凰的话，“我知道他人很好，你很喜欢他。”

云凰看了看宗名扬，烛光之中，他的眼神深沉如古井之水，藏着情绪。不禁低头抿嘴偷笑了下。

静默了片刻，宗名扬转过身，欲出帐而去。

“宗名扬。”云凰在他身后开了口。

离去的脚步停住了。

“宗名扬，我喜欢的是你。”这一句声音很小，但足以让他听到。

宗名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也一句话不说的沉默着。

云凰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可那些话就像石头一样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云凰徒劳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选择了继续沉默。

宗名扬依旧静静地背对着云凰站着。

云凰凝望着他的背影，心一分一分地凉了下来。是啊，有了表姐那样温柔婉转的美人眷顾，自己又怎能入得了宗名扬的法眼呢？今天他因为师兄所展现出来的，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错觉罢了。

云凰苦笑着摇摇头，准备进到里间收拾行李，马上离开。

只是没走几步，手被人一把拉住了。

云凰惊愕的回头，只见宗名扬站在她身后，拉着她的手，直直看着她。他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仿佛有火焰在燃烧，那股热度扑到云凰的脸上，让云凰的脸也发烫起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宗名扬把云凰的身子轻轻地扳了过来，一瞬不移地看着她热切地问道。

云凰不说话，眸中黑盈盈一片，却尽是柔情暖意。

“云凰，你可知这句话，我是等了多少年？”宗名扬低叹一声，同时揽臂将云凰紧紧地拥入怀中。

“启禀元帅，我军探子急报！”帐外侍卫一声禀告，立马分开了紧紧相拥的俩人，云凰是羞得满面通红，宗名扬却不以为意，只是颇有不甘地在云凰耳边低声道，“先进里间歇着，嗯。”

“进来！”宗名扬看着云凰走进里间，才转过身来应了一声。

“参见元帅！”中郎将余庆匆匆走进帐内，对宗名扬行了一礼，随即呈上急报。

宗名扬立马展开急急一扫，思索片刻即沉声道：“余庆，传令各将官马上来帅帐议事。”

宗名扬与各位下属在帅帐外间议事，声音很低，云凰在里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急军情，也只能暗自着急，来回踱步。约摸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听动静才应是各自散去了。

“云凰，”宗名扬掀帘而入，“就知你还未睡。”

“发生什么事了吗？”云凰紧张地问。

宗名扬上前双手轻轻地扶上她的肩，“嗯，据我军探子来报，阿史那伏念看这些天原州驻军并无动静，于是派阿史德温傅领十五万兵马总攻庆州。哼，庆州有我军大将裴行俭在，怕是再来十五万，也未必攻得下！不过如此一来，却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可乘之机。刚才我与众将商议，今晚子夜，将由我亲率一万精锐，突袭突厥大营，烧掉他们粮草，最好，能活捉阿史那伏念。”宗名扬说着，眸光深寂广袤、坚毅凛冽，仿佛一把利剑划出漠漠寒光。

“名扬，”云凰紧张地反手抓住他的胳膊。

“呵，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这几年来比这凶险的战事多了，你看，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宗名扬故作轻松地安慰云凰道。

“我相信你肯定会毫发无伤地回来，可我，还是不放心……”云凰仰头看着宗名扬，一脸的忧虑。

“傻丫头，别多想了，安心在这等我回来，嗯？”宗名扬微笑着看着云凰，将她轻轻地拉进自己的怀里。

“名扬，我能跟你一块去吗？小时候看到父亲和宗伯伯他们提刀上马四处征战，那威风凛凛的样子，真的令我好生羡慕！我也会武功，我可以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云凰依在宗名扬怀里，轻声问道。

“不可！别的事情我都能答应，这事没得商量！你会武功是一回事，可在沙场上面对千军万马又是另一回事，我岂能让你跟着我去冒险！”宗名扬拒绝了云凰的请求，又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发，“乖，听话啊，天亮之前我准回来，等我。”

{五}

浓黑如墨的夜空中，有不少的晶莹的繁星在闪烁，不过地面的火把更是耀眼，将星子的光芒压下去不少，一万精锐已经集结完毕，只待主帅一声令下即可进发。宗名扬已经换了一身赤色战袍，剑眉星目、轮廓刚毅，更显统领万军的威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逼人的霸气。宗名扬的视线缓缓从眼前这些和他多次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身上一一扫过，长剑一挥，果断坚决地吐出两个字：“出发。”

云凰在远处默默地站着，直到宗名扬和哥哥云祺率领的那一万铁骑已经走得看不到踪影，扬起的漫天尘烟也都已经慢慢消散，她才回到帅帐之中，换了身兵士的甲胄，再悄悄地溜到马厩找到了自己的云骋。能够与他一起同生共死，又有何惧？云凰淡淡微笑。

云骋的脚力甚快，不多会儿云凰已经赶上了宗名扬的队伍，悄悄尾随其后。不到一个时辰，大队人马已经抵达突厥大营的外围，然而这万人的队伍却不曾发出太大的声响，可见平时之训练有素。

远远望去，突厥大营内亦很是平静，只见来来回回手执火把的巡逻军士走来走去。趁着夜黑，又穿着和士兵同样的服饰，云凰靠得离宗名扬更近了些。宗名扬小声地传令云祺，让他带几百个勇士去烧粮草，待到火光一起，敌人阵脚一乱，他则率领其余人等攻击阿史那伏念大帐所在。

粮草重地自是会派重兵把守，云凰思忖自己虽无作战经验，但轻功好，实在不行逃跑的本事还是有的，对了，自己身上还带有临回长安时师娘给的螟蛉子，虽然不多，但是对付那些守卫粮草的卫士，应该够用了。想至此，她悄悄地跟在了哥哥的那队人马之后。

“弓弩手，准备！”云祺低声命令。

“等等，哥。”云凰猫着腰窜到了哥哥云祺身旁。

“云凰？你！”云祺一着急生气地说不出来。

“哥哥，你先别急着生气。还有，不用弓弩手，我有更好的办法。”云凰的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地直视着云祺说道。

“你能有什么办法，赶紧回原州去，这里太危险了。”云祺气呼呼地低声喝道。

“我有师娘给的螟蛉子，虽非毒物，却可令人闻之即倒。”云凰看着哥哥云祺认真地说，“不放心的话，你带几个人跟着我，其他的人分别去放火烧粮，可好？”

那些守粮的侍卫一个个只觉迎面一阵温香，片刻，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软倒在了地上。霎时，火光四起。

与此同时，宗名扬和突厥的人马也已两厢厮杀了起来。凄厉的嘶喊声、杀戮声传到云凰耳际，听得她不禁心惊肉跳！

转而念及宗名扬的安危，云凰眉头一攒，飞身上马，径直朝着战斗最惨烈的所在奔去。

“云凰，回来！”云祺一看不妙，也连忙放马跟了过去。

看着一颗又一颗的人头坠落，一匹又一匹的战马倒下，刀光剑影中，不断有血光飞溅而出，云凰的眼睛不住的寻找宗名扬的影子，却没有看到他人在何处。

“阿史那伏念在此，快快放下兵器投降吧！”随着宗名扬的一声大喊，正在厮杀的两军人马均是一愣，突厥兵士一看自己的可汗已被五花大绑押至阵前，皆垂头丧气地一个接一个地扔下了手中的武器。

“名扬！”看到宗名扬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云凰欣喜地叫了出来。

“云凰？你怎在此？”宗名扬看到云凰出现在这里既吃惊又担心声音竟有些发颤。

“名扬，小心！”云凰正要回宗名扬的话，突然看见他身后一名突厥将官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操起了身边的弓箭对准了宗名扬。

“云凰！”

云祺看见云凰从马上飞跃过去挡在宗名扬身后大声惊呼，然后只见箭簇嗖地一声，穿入了云凰的身体。

“云凰！”耳边传来宗名扬惊慌失措的呼喊，云凰睁着眼，视线里的景物却一点一点黑了下来。好痛……

两天后，原州城，宗名扬帅帐。

云凰恢复知觉时，只觉浑身酸痛，口中干渴，不禁秀美轻攒，微微呻吟出声。

两天来不眠不休一直陪护在侧的宗名扬忙问：“哪里疼？可是要喝水？”

云凰缓缓睁开眼睛，恍恍惚惚间，几疑做梦，“我活着？”

宗名扬笑着点头，又忙端起桌上的水碗，喂云凰饮下，“嗯，大夫说幸好没有伤到要害，说你醒过来之后休养一段时间即可康复。”

本以为已经死别，不料还有机会重聚，云凰有难言的喜悦，伸手轻轻碰了下宗名扬的眉间，心疼地责怪：“你一直没有睡吗？怎么那么笨？我在这里睡着，又不会有知觉，你陪着也是白陪，干嘛不睡一会呢？”

宗名扬将云凰的的手放在脸侧，轻轻摩挲，先是唇角微弯的微笑，继而是咧着嘴的大笑：“你醒过来真好，当时那一箭，我真怕，真怕……”

“傻瓜，哪有那么容易死的？何况你不是还有婉莹表姐呢么？没记错的话，从幼时起你都很少和我说话，却每每与表姐相谈甚欢。”云凰直视着宗名扬，眼神清亮。

宗名扬闻言眉头一皱，继而又展颜大笑道：“莫非，我的云凰是在吃醋？哈哈，丫头，近情情怯、欲盖弥彰，可懂？宗名扬捏了捏云凰鼻子，动作中有宠溺。

“哼，如此说来，你倒是有理了？！”云凰悻悻地撇了撇嘴。

“哦，对了，如今战事进行的如何了，你怎能一直在此陪我？我哥呢？”云凰突然想到那晚惨烈的厮杀，醒后又不见哥哥在，不禁有些担心。

“云祺安好，知道你无大碍，就去整顿兵马了。那晚我们活捉了突厥可汗阿史那伏念，庆州亦是大捷，阿史德温傅一看大势已去，昨日业已率残部投降。我军稍事休整，过两日就要班师回朝了。”宗名扬嘴角笑意清荡：“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只管尽快养好身体，等到回到长安，我就要去向伯父伯母提亲了，你呀，就准备好做我的新娘子吧！”

云凰一听面红耳赤，红唇轻抿，别过脸嘀咕了一句：“谁答应要嫁给你了？不知羞！”

宗名扬听到云凰的软语娇声，看到她眉眼盈盈，心中一荡，不禁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下，“你不嫁我嫁谁？！好好休息，我去命人给你准备些吃的，马上回来。”

十五中秋夜，武威将军府。

龙凤花烛高照，一室的流光溢彩。

云凰随宗名扬入了新房，几个丫鬟托着金盘上前，好命妇说着吉利话将五色花果撒入喜床帐内屋角各处，红枣、栗子、桂圆、莲子、花生圆圆的滚动着喜气，藏入了各个角落。

待到安床过后，喜娘便请两位新人在喜床上坐下，将俩人衣角牢牢打了个结，紫玉盘捧上如意秤，宗名扬伸手接过，持稳的将那道喜帕挑开，再放回盘中。

喜娘看着新夫人轻赞了声，红妆粉黛，淡然而幽静，清隽而高洁，便叫人形容不出她的美。再看自家将军，朗目含星，一身叫人仰视的俊冷潇洒，在这红烛下更添了几分难得一见的柔情，这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纵已看过千回万回，宗名扬仍醉在那一瞬的抬眸中。

红烛微动，似是带出了流光四射的美，伴着若有若无的幽兰清香笼了云凰周身，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丫鬟碧瑶满心欢喜的托来合卺酒，宗名扬伸手取过那成双的冰纹白玉杯，递给云凰一只。

一道红丝绾做永结同心，缠住晶莹杯脚。

一抹灿亮炫目的笑在他的凝注下漾起，倒映在轻红如醇的美酒中，朱唇微抿，那温润而清冽的琼浆润入口中，只饮了一口，与他交杯而换，再将那满盏的幸福饮下。

喜娘上前请了两道发丝，以五彩帛丝系成如意同心，笑道：“恭贺将军夫人，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行礼完毕，新房中霎时走得只剩下了两个人，静悄悄的。云凰忽然觉得有点陌生、有点害羞，又有点紧张，微微抬头透过窗户看见一轮圆月当空而照，遂起身移步至窗前，“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云凰双目盈盈袅袅，朦胧迷离，喃喃而语。

宗名扬自身后挽着云凰站在窗前，“有你，星移月转，此生不换！”他低声说道，那温热的气息萦绕在云凰耳边，轻轻的，激起阵阵奇妙感觉。

云凰依偎在他温暖坚实的怀中，那刻温存，浓浓的，深深的，眷眷的，将这天地也沉醉。

此生与君共，万世千生，比翼双飞，不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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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