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想不起来,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又怎么成为朋友的,反正就这么交往着,多年来并未断了联系。
朋友的家与我的住处离得不近,但朋友在没有提前做过任何预约后却能准时见到我,并且大多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参加完一个活动刚刚进门,他的敲门声就会响起。就像他在时刻顶着我的行踪一般。
朋友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到了我的住处,只要是经得起他的眼光打量的,他都会自觉地进行生活处理,那情形就像在他的卧室里一样随便。朋友进得门来,我自当奉上来之不易的好茶好烟相待。朋友一边啜饮着我泡的品质极好的龙井,一边隔着玻璃杯仔细观察着茶叶条形的变化,在啧啧的赞赏声中,还要探究一下这茶的来头:“人送的吧!”我忙不迭地招架说:“哪儿呀,自己花钱买的。”“那走的时候给我带上一些,这么好的东西应该分享!”这是他最低的要求。
朋友的烟瘾很大,桌上撂下一包“一枝笔”,没多大功夫盒就空了,于是我只好从柜中再拿出一盒来搁桌上。朋友的眼神立刻被我取烟的动作吸引:“你还有哇,快拿一包来让我回去抽抽,你倒还学会小气了。茶不是别人送的,这烟肯定了吧,反正你来得也容易,自己又不花钱。”他的这种解释我在往后好长时间内也没思索出反驳的好词来,但有时一想想就觉得有一股气从脚底下直往脑门那儿冲,并且时时伴有晕厥的危险——他说我小气!
朋友在我这儿来的次数多了,我也就有了一些朋友的朋友做我的朋友。这来自于朋友“等量代换”的理论:“这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们也就是朋友了。”如果他的朋友在我这儿显得拘束,他还会很有分寸地去开导:“别客气,到了他这儿呀,除了他老婆,别的什么都随便用!”这样的次数多了,我就开始怕这位朋友了,在他没事儿给我打电话表示想和我聊聊时我总以“忙”为借口推拖。不过他仍能以神出鬼没的行动方式静心地出现在你面前。然后毫不着边际地抖落一地陈谷子烂糠外加一地鸡毛一类的事,在你的烟灰缸里塞满烟蒂,喝完第二次还是第三次泡的茶,恋恋不舍地离去。
有一次我感冒卧病在床,朋友不期然地敲响了我的房门,惊觉间我一骨碌翻起身,将桌上的好烟好茶悉数收进衣橱,然后才为他开门。他看着我说:“我就知道嘛,你这两天身体不大好,今天也没什么事,特意来看看你。有什么好茶!”我急忙为他点上低档香烟,又拿出了一个很精致的小茶叶筒准备为他泡茶,这时他忽然说:“多放点茶叶,味道泡浓一点,这几天精神不振,提提神!”于是我将这不知什么时候单位搞福利时发的糟茶抓出一大撮丢进了杯中。朋友在尝了一口后从脸上的表情完全可以看出他没有了回味的心情,叭叽叭叽了几下嘴后,他的眼神又凝固在了桌上那一小罐中饰有花纹的牙签:“嗨!现在这人也真怪,这么个小棍棍还弄个花纹,你说费不费事。”紧接着他又为这些小小的玩意儿准确地找到了使用的地方——剔牙!左一根右一根在连续使用了好几根,最终将口中剔出了血时方才罢休。我有些好笑,却没作声,朋友看我兴致了无,也准备起身离去。就在他起身的那当儿,他又随手抓起我昨天刚买的鞋油来,对准鞋面狠挤下去,直到确认这油均匀地布满他的鞋面并绽放出亮光时他才离去。而桌上的那杯茶他却再未尝一口。
-全文完-
▷ 进入竹川夫的文集继续阅读喔!